金属舷梯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声都敲打在莱恩的心头。他跟在艾伦宽阔的背影后，一步步踏入“坚韧-7”运输舰的内部。一股混合着机油、臭氧、消毒水和隐约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界冰冷的空气截然不同，这里是钢铁巨兽的腹腔，充满了人造环境的生硬感。
通道内壁是毫无装饰的灰白色金属，上方排列着密集的管线和高亮度的魔法灯，投下缺乏温度的光线。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伴随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机械运转声，构成一首单调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嘿，这地方可真……‘温馨’。”艾伦咧了咧嘴，试图用他惯常的方式打破凝重的气氛，但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有些干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莉莉偷偷塞给他的一个据说能宁神的小香包。
莉莉紧跟在他身后，她的目光迅速扫过通道两侧紧闭的舱门和墙上的应急指示图，像一只进入新领地的松鼠，本能地记录着环境信息。“根据刚才发放的临时手册，我们的居住区在c-12到c-15舱室，四人共用一间。”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即使是理论上最安全的运输环节，身处这样一个完全陌生且充满不确定性的环境，也足以让任何非军事人员感到压力。
维克多走在最后，他用一块丝质手帕轻轻掩了掩鼻，眉头微蹙。“帝国军方的审美，果然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实用主义至上的丑陋。”他抱怨着，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经过的岔路口和头顶的监控法阵节点。
他们的舱室c-14，正如莉莉所说，极其狭小。四张金属框架的床铺分上下两层嵌在墙壁里，中间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过道。个人储物柜小得可怜，散发着淡淡的防锈油气味。
“得，这下真成沙丁鱼罐头了。”艾伦把行李扔到下层靠门的一张床上，发出“哐当”一声。“谁打呼噜？提前说好，我睡眠浅。”
维克多优雅地将自己的行李箱（一个明显超出标准规格，但不知他用什么手段蒙混过关的皮箱）塞进床底，闻言挑眉：“铁棘家的勇士，难道还会被呼噜声吓到？”
“勇士也需要睡觉，海森伯格家的少爷。”艾伦反唇相讥，“要不您用个隔音法术？我记得您是高贵的元素法师来着？”
“在舰船上随意施展未经报备的法术，是想被关禁闭吗，我亲爱的艾伦尉官？”维克多假笑。
莱恩没有参与同伴们习惯性的斗嘴。他选择了靠里的一张上铺，将简单的行李放好。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床架，他能感觉到整艘舰船内部流淌的、庞大而复杂的能量回路。防护法阵、动力核心、生命维持系统、通讯节点……它们像无数条无形的溪流，汇聚成一片能量的海洋，在他超凡的感知中清晰可辨，却也带来一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他必须小心地收敛自己的感知，避免被这过于“嘈杂”的环境信息淹没。
他盘膝坐在床上，尝试进入冥想，但效果甚微。舰船引擎启动时传来的低沉震动，通道外不时响起的脚步声和短促命令声，都像小石子投入他试图平静的心湖。晋升中阶后，他对能量的控制力大增，但相应的，对外界干扰也更加敏感。
“都安静点。”莉莉出声打断了艾伦和维克多新一轮关于“谁更可能先被舰长扔出气闸”的无聊争论。她拿出随身的记录板，开始整理刚才发放的厚厚一沓安全手册和行动准则。“我们有一小时安顿时间，然后要去第三简报室参加首次全体会议。别迟到了，手册上说，霍恩少校最讨厌迟到。”
一小时后，第三简报室。
房间同样简洁到近乎空旷，只有前方一个悬浮的光幕和几排固定在地板上的金属座椅。大部分座位已经坐满。穿着玄黑军服的士兵们坐得笔直，眼神平视前方，如同雕塑。学院派的研究员和法师们则显得松散一些，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目光中充满好奇与审视。
莱恩四人的到来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些许质疑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他们太年轻了，尤其是莱恩，看起来甚至比一些高年级学徒还要稚嫩。而“位面发现者”的光环，在这群自视甚高的专家和铁血的军人眼中，未必全是好处。
霍恩少校站在光幕前，依旧是那副冷硬的姿态。他没有开场白，直接切入正题。
“我们已进入预定航线，预计四十八标准时后抵达‘xc-03’位面，代号‘晨曦之星’。”光幕上显示出星图和位面通道的模拟图像。“你们的任务，是眼睛，是耳朵，是大脑！但不是手！”他加重了语气，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非军事人员，“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前进基地安全范围，不得接触任何未经评估的原生生物，不得私自采集样本！一切行动，必须以军事安全为最高优先级！违令者，军法处置！”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让几个年轻的学院研究员缩了缩脖子。
“根据初步扫描，‘晨曦之星’能量环境活跃度极高，魔网结构未知，存在大量未被记录的生物信号。这意味着机遇，也意味着致命的危险。”霍恩少校切换光幕，显示出一些模糊的能量图谱和生物外形推测图，“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株草，一滴水，甚至是一缕风带来的杀机。”
他开始分配初步任务。莱恩小组被编入资源勘探分队，负责协助探测基地周边的能量节点和矿物分布。同组的还有那两名来自帝国研究院的学者——一位是专注于地质魔力学的菲尔德博士，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的眼镜；另一位是他的助手，一个名叫本森的年轻人，看起来有些腼腆。
“资源勘探分队，由卡特士官长负责安保。”霍恩少校指向坐在前排的一名老兵。卡特士官长回过头，古铜色的脸上疤痕纵横，眼神如同历经风霜的岩石，他对着莱恩等人微微颔首，没有任何表情。
会议结束后，人群开始疏散。莱恩几人正准备离开，一个略带傲慢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哦，这就是我们大名鼎鼎的‘位面发现者’？”
几人转头，看到一名穿着华丽法师袍、胸前别着元素系高阶徽章的年轻男子，带着几个跟班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比维克多还要年轻几岁，但眼神中的倨傲却毫不掩饰。
“我是皇家元素学院的埃尔维斯·托兰。”他自我介绍道，目光却直接落在莱恩身上，带着明显的审视，“听说你靠一点符文小把戏和运气发现了这里？真是……幸运。”
艾伦眉头一拧，就要上前，却被莉莉轻轻拉住了手臂。
维克多上前一步，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托兰家族？久仰。我是维克多·冯·海森伯格。发现新位面靠的可不是运气，而是某些人难以理解的天赋和魄力。”他语气温和，但“难以理解”几个字咬得略重。
埃尔维斯脸色微沉，他显然知道海森伯格家族的分量，但年轻人的骄纵让他不愿退缩：“天赋？呵，在绝对的元素力量面前，那些旁门左道不值一提。这个位面的资源，最终还是要靠我们元素法师来开发和利用。”
莱恩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因对方的挑衅而动怒。他能感觉到这个埃尔维斯身上澎湃的火元素魔力，确实天赋不俗，但也仅此而已。对于这种程度的敌意，他早已习惯。
“值不值一提，等到了位面自然见分晓。”莱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至于资源如何利用，恐怕也不是托兰法师一个人能决定的。”
埃尔维斯冷哼一声：“那就走着瞧。”他带着跟班，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嘁，元素傻大个。”艾伦低声嘟囔。
“托兰家族近年在元素领域势头很猛，算是新晋实权派。”维克多低声对莱恩解释道，“他们倾向于大规模、高效率的资源开发，和我们……理念可能不太一样。看来这次勘探，内部也不会太平静。”
回到狭窄的舱室，气氛有些沉闷。不仅仅是埃尔维斯的挑衅，更是霍恩少校的警告和即将面对的真正未知，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艾伦用力捶了一下床架，金属发出呻吟。“妈的，还没到地方呢，牛鬼蛇神就都跳出来了。”
莉莉坐在自己的下铺，整理着记录板上的资料，轻声道：“意料之中的事。一个新位面就是一块巨大的蛋糕，谁都想来分一口。军方、学院各派系、还有银星商会那样的鬣狗……我们四个，现在就像是抱着金砖走在闹市里的孩子。”
维克多靠在储物柜上，把玩着一枚精致的家族徽章戒指：“所以，我们得更小心，也更……强硬。莱恩，你的能力是关键。我们必须尽快拿出无可争议的成果，才能在这个复杂的局面里站稳脚跟。”
莱恩点了点头。他再次尝试冥想，这一次，他不再强行屏蔽外界的干扰，而是尝试着去“倾听”和“理解”这艘舰船的能量脉搏，去适应它。一丝微弱的魔力在他指尖萦绕，勾勒出一个最简单的稳定符文结构，然后又悄然散去。他需要更快地适应，更快地变强。
晚餐是在舰上拥挤的食堂解决的。合成食物味道寡淡，但能提供足够的能量。他们看到了银星商会的乔伊斯，他正笑容满面地和几名军方后勤军官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看到莱恩等人，他还遥遥举杯示意，笑容无懈可击。
“笑面虎。”艾伦咬着合成肉排，含糊地评价。
夜晚，躺在坚硬的床铺上，听着艾伦逐渐响起的均匀鼾声（他果然打呼噜），以及舰船引擎永不停歇的低鸣，莱恩睁着眼睛，望着头顶冰冷的金属天花板。
紧张、期待、压力、还有一丝面对广阔天地的悸动，交织在他心中。他能感觉到口袋里的“宁静星空”水晶传来温润的能量波动，像是一颗微缩的星辰，在黑暗中给予他一丝宁静。
晨曦之星，那片双阳照耀的未知世界，就在前方。那里有艾伦和莉莉梦想的家园，有维克多追求的权势与未来，也有他渴望探索的魔法奥秘和需要守护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