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还在吹,炭火堆里的木头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方浩的手指夹着最后一串烤肉,油纸包已经收进袖中。他没有吃,只是把它轻轻放在石台上,像是留作供品。
黑焱趴在地上,耳朵一直没松过劲儿。小精灵坐在他肩头,草杖尖微微发亮,映出一点浮动的光晕。
三道气息终于落下。
不是从天而降,是直接撕开了空气。一道人影站在半空,脚下没有云,也没有法阵托举,就像那片空间本就该有他站着。
他穿一身暗袍,袍子边缘不断吞进周围的光,连月色照上去都变灰了。黑雾缠在他手臂上,像活物一样蠕动。
方浩抬头看他,眼睛都没眨。
“你来得比我想的晚。”他说。
那人没答话,目光扫过地面,落在沙盘上。那块裂开的石板正泛着微弱的光,裂缝里有东西在流动,像是被唤醒的河。
使者笑了。
笑声不大,但整个城墙下的地皮跟着震了一下。几块碎石跳起来,又落回原地。
“就这?”他开口,声音像从井底传来,“一块破石头,缝里冒点光,你也当它是宝贝?”
方浩没动。
小精灵悄悄往后缩了半寸,爪子捏紧了草杖。
“你们这些下界蝼蚁,总喜欢把垃圾当神迹。”使者抬起手,掌心向下压,“我踩一脚,它就得变成粉末。”
话音刚落,一股压力从天上砸下来。地面咔咔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迅速蔓延到方浩脚边。他脚下一沉,鞋底陷入土中两分。
但他还是没退。
“你说它没用。”方浩慢慢把右手抬起来,掌心贴住沙盘侧面,“那你刚才那一脚,怎么没踩碎?”
使者皱眉。
他确实踩了。那一瞬间,他的力量穿透空间,直击沙盘核心。可那裂缝不仅没扩大,反而闪了一下光,像是……吸收了什么。
“巧合。”他冷声道,“再来一次,我不信它还能撑住。”
“你不信的东西多了。”方浩忽然笑了,“比如这个——”
他左手猛地往地上一拍。
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只是一个敲击动作,三下,轻重一致。
咚、咚、咚。
使者愣了一下。
下一秒,一道彩虹色的光束从月亮的方向射过来。
不快,也不强,甚至有点像孩童玩耍时甩出的彩带。但它穿过空气时,所有黑雾都被染成了粉色。
光束正中使者的后背。
他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再站稳时,身上的暗袍已经变了样。
红鼻子,大嘴巴,衣服上全是五角星和波浪线。披肩耷拉下来,像条洗脱色的围巾。最离谱的是头顶,不知何时多了顶帽子,还会自己发光,一闪一闪,像在招揽客人。
黑焱睁开了眼。
小精灵差点从肩膀上滚下去。
“这……”方浩看着半空中的身影,语气认真,“挺配你的。”
使者低头看自己的衣角,手指抖了抖。他伸手去扯那帽子,结果越扯越紧,最后干脆卡住了,只能露出两只眼睛。
“谁干的?”他吼了一声,声音比刚才响十倍,“哪个不要命的敢戏弄本源使者?!”
没人回答。
风停了,火堆也不响了。只有那顶发光帽还在闪,一下,一下,照亮他扭曲的脸。
“是你。”他盯着方浩,“你搞的鬼。”
“我坐在这儿,手都没抬。”方浩摊手,“你自己撞上的,怪得了谁?”
“小小下界,怎会有这种术法?”使者强行稳住气息,黑雾重新聚拢,试图把衣服变回去,“这根本不是你们能掌握的力量层级!”
“你不懂很正常。”方浩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我们这儿,有种说法叫‘意外收获’。你瞧不起的东西,可能正好打你脸。”
他弯腰捡起沙盘,裂缝中的光更明显了。他将它翻了个面,露出底部一道新出现的符文——像是十二个动物围成一圈,中间一只兔子翘着尾巴。
“你刚才说要踩碎它?”方浩抬头,“现在还踩吗?”
使者沉默。
他当然还能出手。这一身黑雾,随便散出一丝都能压垮一座城。可问题是,他现在穿着小丑装,头顶闪光帽,像个刚从杂耍团逃出来的疯子。
他要是再动手,别人会以为他是被打败才发疯的。
“你以为这就完了?”他咬牙,声音压得很低,“你根本不明白你面对的是什么。”
“我知道。”方浩把沙盘抱稳,往前走了一步,“你是高高在上的使者,来自本源界,代表规则,掌控秩序。你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一个眼神就能让山崩地裂。”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
“可你现在,连件衣服都收拾不好。”
使者瞳孔一缩。
黑雾猛然暴涨,像要冲破天际。地面再次龟裂,远处城墙砖块一块接一块掉落。气流卷起沙尘,形成小型旋风。
小精灵抓紧草杖,飞到方浩头顶盘旋。
“别乱来。”它小声说,“这家伙真怒了,再闹下去会引来更多人。”
“就是要他怒。”方浩低声回,“他越气,越容易犯错。”
话音未落,使者双手张开,黑雾凝聚成一把长刀。刀身漆黑,边缘不断吞噬光线,仿佛切开的空间都不会愈合。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举起刀,“交出沙盘,自废修为,我可以让你体面地消失。”
方浩看了看那刀,又看了看他头顶还在闪的帽子。
“你确定要用这造型说这种话?”
“找死!”
刀光斩下。
不是劈向人,而是直击沙盘。使者学聪明了,他知道这东西才是关键,只要毁掉它,一切都不成立。
刀锋离地还有三尺,方浩忽然把沙盘往旁边一抛。
黑焱早有准备,尾巴一卷,接住沙盘藏到身后。
刀光落地,地面被削去一层,泥土翻起如浪。裂缝深达数丈,一直延伸到城墙根。
方浩本人却不在原地。
他在空中。
借着刀落的瞬间气流,他跃起三丈,右手一翻,掌心多出一根短杖。
那是创世权杖的残段,原本断成两截,此刻却被沙盘的光重新连接。杖身浮现出细密纹路,像树根,又像河流。
他单手持杖,从上往下刺。
目标不是使者,而是那顶发光帽。
“你管这个叫体面?”他喝道,“那就先摘了你的帽子再说!”
杖尖触碰到帽子的刹那,整顶帽子突然爆炸。
不是物理炸开,而是光芒四散,化作无数光点洒向四周。每一粒光点落地,都长出一朵小花,粉的,黄的,紫的,在裂开的地面上迅速蔓延。
使者踉跄后退一步,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愕。
“这是……生命法则?不可能!这里不该有创生之力!”
“你说了太多不可能。”方浩落地,权杖横握胸前,“可我们这儿,每天都有不可能的事发生。”
他看向黑焱:“喂,你还留着那罐猫薄荷粉吗?”
黑焱懒洋洋点头:“剩一点,你要喷他一脸?”
“不。”方浩笑了笑,“我要让他自己闻到味道,然后……笑出来。”
使者听到了,脸色骤变:“你敢——”
他想撤,想遁入虚空,却发现身体动不了。那些花开了,香气弥漫,不是浓烈,而是带着一种让人放松的甜。
他呼吸了一次。
第二次。
第三次。
然后,他嘴角抽了一下。
接着,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呵。”
又一声。
“哈。”
最后,他抱着肚子弯下腰,笑得停不下来。
黑雾散了,长刀断了,连那身小丑装都开始褪色。
方浩站在原地,权杖指向地面。
“你说我们的力量连擦鞋都不够。”他看着狂笑不止的使者,“现在告诉我,是谁的鞋先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