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璞归真:真我之门】第四卷:归真之境
第49章:真我长存
事件平息,已逾半载。
都市的喧嚣依旧,霓虹灯闪烁着属于这个时代的节奏,行人步履匆匆,各自奔赴着生活的轨道。那场几乎倾覆了整个现实维度的“归零”危机,在绝大多数人的记忆中,或许只是一段集体性的、关于异常天气和短暂精神恍惚的模糊印象,很快便被新的头条、琐碎的日常所覆盖。世界拥有一种强大的自我修复和遗忘机制,将非凡归于平凡,将惊心动魄磨平为茶余饭后可能都算不上谈资的尘埃。
然而,总有些痕迹是无法彻底抹去的,如同瓷器上经过高手修复后,那需要极仔细才能窥见的金缮纹路,昭示着它曾历劫重生,也更显独特与坚韧。
南宫悦知便是这样一个“痕迹”,或者说,是守护这些痕迹的人。
她回到了校园,完成了那篇命运多舛的民俗学研究生论文。论文的题目最终定为《“虚”与“实”的边界:从民间信仰与器物传说看集体潜意识中的本真守护》。导师在评审时,既惊讶于其视角的独特与深邃,又对其间流露出的、远超乎学术框架的某种“洞见”感到些许困惑,最终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只有南宫悦知自己知道,这并非单纯的学术推演,每一页、每一个案例,都浸透着鲜血、泪水、抉择与守护的真实。
毕业后,她没有选择进入体制内的研究机构,也没有投身高薪的企业。她用之前积攒的一些奖学金,加上第五枫临不知从何处“置换”来的一笔古朴但价值不菲的玉器所得,在城隍庙附近一条僻静的老街上,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门面。
门面不大,推开挂着小小铜铃的木质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书架,上面并非全是书籍,更多是各式各样的老物件:有缺了口的陶罐,有指针早已停摆的老座钟,有漆色斑驳的木雕,有字迹模糊的旧书信……空气中弥漫着旧纸、木头和淡淡草药混合的沉静气息。这里不像书店,也不像古董店,倒更像是一个私人记忆的收藏馆。
店铺的招牌是用朴素的原木雕刻,上面是第五枫临亲手刻下的三个字——“归真斋”。
没有大肆宣传,没有线上推广,“归真斋”就这样安静地存在着。它的主要业务,表面上是收售一些民俗旧物,兼带帮人修复一些有年头的、蕴含情感记忆的老物件。但更深层的,这里是一个为那些被“虚饰”所困、迷失了“本心”的人,提供一丝指引和帮助的所在。
南宫悦知坐在靠窗的工作台前,窗外是稀疏的梧桐树影。她手中正拿着一只色泽暗沉、裂纹遍布的银镯,指尖轻轻拂过镯身,那双曾经只能被动看见世界诡异真相的“净瞳”,如今已光华内敛,深邃如古井,却又清澈见底。她不再仅仅“看破”,更能“感受”,感受物件上附着的情感,感受人心底细微的波澜。
这只银镯是一个年轻女孩带来的,据说是外婆的遗物,女孩近来夜夜噩梦,精神恍惚,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她。南宫悦知指尖触及银镯的瞬间,便感知到了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执念,并非恶意,而是老人对孙女的深深牵挂,混合着对死亡的恐惧,形成了一种无序的能量场,影响了心智敏感的女孩。
她不需要动用强大的“真我之力”,那对于这种细微的缠绕而言,太过磅礴。她只是静静地调动起一丝源自五行真源中“水之智慧”的柔和力量,如同清泉流淌,抚慰着那股无序的执念,同时以“木之生机”引导其走向平和与释然。她的动作轻柔,如同在修复一件至美的艺术品,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沟通。良久,银镯上那肉眼不可见的阴郁气息渐渐消散,裂纹似乎都显得柔和了许多。她将银镯放入一个铺着丝绸的小木盒中,对等待的女孩温和一笑:“没事了,外婆只是太想你。把它放在阳光下时常看看,记得她生前快乐的样子就好。”
女孩半信半疑地接过,但眉宇间的郁结显然化开了不少,连声道谢后离去。南宫悦知知道,这并非结束,女孩还需要时间去消化和面对,但她已经播下了一颗“真实”面对情感的种子。
这样的案例,在“归真斋”并不少见。有时是沾染了不洁气息的古玩,有时是承载了过多负面情绪的首饰,更多时候,是那些自身心灵出现缝隙,被都市中无形“虚饰”之力(或许是过度消费主义的空洞、社交网络带来的焦虑、或是现实压力导致的自我迷失)所侵蚀的普通人。他们或许说不清自己为何而来,只是被一种冥冥中的感觉指引,走到这里。
南宫悦知会根据情况,有时只是静静地倾听,有时会泡上一杯安神的草药茶,有时会建议对方触摸某件带有宁静气息的老物件,偶尔,也会动用一丝微不可查的净瞳之力,帮对方看清内心缠绕的迷雾。她从不妄言神通,不标榜异能,一切都在看似平常的交流与器物触碰中进行。她所做的,是帮助来访者找到并连接他们自己内心那份被遗忘的“真实”力量。
“悦知,”温和的声音从里间传来,第五枫临端着一杯刚沏好的茶走出来,放在她的手边。他依旧是那副沉稳内敛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少了些许曾经的沉重,多了几分烟火气的平和。那场最终决战,他为了阻挡西门上雪,几乎燃尽了守真者的传承符文与部分本源记忆,身体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无法再动用那些强大的符文之力,关于守真者秘辛和部分古老知识的记忆也变得支离破碎。
用他的话说,他现在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手艺人”。但他似乎并不遗憾,反而享受着这种“平凡”。他在“归真斋”的里间开辟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专心修复那些送来的老物件。他的技艺仍在,甚至因为心境的沉淀而更显精湛,一雕一琢,一粘一合,都充满了专注与耐心。他用残存的、关于符文结构的本能理解,融入修复之中,让那些老物件不仅恢复形貌,更仿佛被注入了安神定魄的微弱气场。
“谢谢。”南宫悦知接过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秀而坚毅的面容。她看向第五枫临,眼中是历经生死后沉淀下来的温柔与默契。他忘记了如何构筑防御大阵,忘记了如何引动天地元气,甚至忘记了“虚无之渊”几位核心反派的具体名号和他们使用的一些复杂邪术,但他记得她的名字,记得与她并肩作战的感觉,记得要守护在她身边。这就足够了。
“刚才那女孩的气息,很纯净,只是被暂时的悲伤蒙蔽了。”第五枫临看着窗外,目光悠远,“能帮到她,很好。”
南宫悦知点点头:“我们无法替他人清除所有迷雾,但可以点亮一盏灯,告诉他们,真实的自己,一直都在雾的后面。”
她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工作台一角,那里放着一本正在撰写的手稿,封面是她手写的四个字——《真我笔记》。这不是一本准备出版的学术着作,也不是什么修炼秘籍,而是她用平实的语言,记录下这段时间在“归真斋”的见闻,以及她对于“返璞归真”更深的感悟。
她写道:
“……‘真我’并非一个需要向外苦苦追寻的终极目标,它往往就藏在我们最初的本心之中,只是被层层的欲望、恐惧、社会的期待和自我的伪装所覆盖。‘返璞归真’,不是要否定进步,退回原始,而是要在纷繁复杂的现代生活中,时常擦拭心灵的明镜,看清什么是我们真正需要的,什么是外界强加给我们的虚饰。”
“……情绪,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愤怒还是爱恋,都是构成‘真实’我们的一部分。公孙魂魄视之为杂质,欲剥离而后快,殊不知,失去了这些,人便成了空洞的躯壳。真正的强大,不是没有情绪,而是能够理解、接纳并妥善安放这些情绪,让它们成为生命力的源泉,而非负担。”
“……梦境是潜意识的投射,呼延梦瑶试图以梦境覆盖现实,是本末倒置。但我们亦可以从梦境中窥见自己内心真实的渴望与恐惧,借此更了解自己。关键在于,我们是否敢于直面梦醒时分的那份真实。”
“……力量有很多种形式,闻人魇魔信奉的肉身强横与恶念驱使是其一,申署名权玩弄的契约与规则是其二,西门上雪追求的抹除一切的‘无’是其三。但还有一种力量,源于对自我本心的坚守,对生命本身的热爱,对世界真实的拥抱。这种力量,看似柔软,却能在最绝望的境地,生出不屈的根芽。”
“……第五告诉我(虽然他已不记得具体来源),守真者传承中有一句古训:‘真者,不假外物,不逐浮名,不惧虚无,唯守本心,照见万象。’如今我愈发理解,守护‘真我之门’,并非要手持利剑站在一扇具体的大门前,而是要让这扇门,存在于我们每一个起心动念之间,存在于每一次对真实的选择之中。”
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将无形的感悟化为有形的文字。她知道,这些文字或许永远不会被大众看到,但它们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锚定,一种传承。或许在未来,某个有缘人能够接触到这些笔记,从而获得一丝启迪,找到属于自己的“归真”之路。
夕阳西下,将金色的余晖洒进“归真斋”,为那些老物件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第五枫临开始整理工具,准备打烊。南宫悦知也合上了笔记,站起身,轻轻拂去书架上一尊小小石狮雕像上的微尘。
这时,铜铃轻响,一个穿着校服、神情有些怯生生的小姑娘推门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本封面破损、页面发黄的旧日记本。
“请……请问,”小姑娘声音很小,“这里可以修旧东西吗?”
南宫悦知转过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冬日暖阳,能驱散人心头的寒意。“可以,拿给我看看好吗?”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将日记本递过来:“这是我曾祖母的日记,我不小心弄湿了,有些字看不清了……妈妈很难过。”
南宫悦知接过日记本,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纸页和模糊的字迹时,她能感受到上面流淌着跨越时空的、属于一个少女的细腻心事与时代印记。没有异常的能量,只有纯粹的情感与记忆。
“别担心,”她柔声说,“我们可以试试看,尽量让它恢复得清晰一些。有些痕迹,是岁月的一部分,修复不是为了抹去它们,而是为了更好地记住。”
她示意小姑娘坐下,然后拿起工作台上专用的修复工具,动作轻柔而专注。第五枫临也走了过来,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偶尔递上一件需要的工具。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与天边的晚霞交织成一幅绚烂而又真实的画卷。“归真斋”内,灯光温暖,映照着三个人的身影,以及满室承载着无数真实故事的老物件。这里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斗,没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碰撞,只有细微处的修复,无声的倾听,与本心的唤醒。
南宫悦知道,她的战斗从未停止,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从对抗外部的“虚无之渊”,转向滋养内部的“真实之心”。她守护的,不再是某一扇具象的“真我之门”,而是千千万万颗心灵中,那扇或许蒙尘、却从未真正关闭的门扉。
真我长存,存于这烟火人间,存于每一次对真实的回归与坚守。而这,正是“返璞归真”的意义所在。她的故事,以及由她帮助而得以延续的无数平凡而真实的故事,都在这片土地上,静静地流淌,生生不息。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隐没在了天际线之下,夜色如柔软的绸缎般缓缓铺陈开来。老街上的路灯次第亮起,晕开一圈圈昏黄而温暖的光斑,为归真斋的玻璃窗染上了一层静谧的色泽。
店内,南宫悦知仍在工作台前,就着一盏可调节亮度的仿古台灯,专注地修复着那本曾祖母的日记。台灯的光线被她调得很柔和,恰到好处地照亮了纸页,却不会刺伤那些脆弱的纤维。她用特制的软毛刷轻轻扫去页缘的浮尘,再用极细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展平因潮湿而蜷曲的边角。有些被水渍晕染的字迹已经模糊难辨,她并没有试图去“重写”或“填补”,那是伪造,而非修复。她所做的,是使用第五枫临特意调制的、一种近乎无色且能中和酸性的植物性保护液,用最纤细的毛笔尖,一点点地涂抹在字迹周围,防止其进一步氧化扩散,同时让尚存墨迹的部分显得清晰一些。
这工作极其考验耐心和指尖的稳定,但她乐在其中。她能感受到,随着自己的动作,那本沉寂多年的日记,仿佛在微弱地呼吸,重新焕发出被时光掩埋的生命力。这不仅仅是修复一件物品,更像是在与一段逝去的时光,一个陌生的灵魂,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温柔对话。
小姑娘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双手托着腮,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南宫悦知的动作,最初的怯懦已被好奇和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所取代。第五枫临则坐在稍远些的茶台旁,就着灯光翻阅一本关于古代木工榫卯的图册,偶尔抬眼看看工作中的南宫悦知和那安静的小姑娘,眼神平和。店内只剩下毛笔轻触纸页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夜晚老街的模糊市声,构成了一种令人心安的背景音。
时间悄然流淌。当南宫悦知为最后一页涂抹完保护液,轻轻合上日记本,用一块干净的棉布包裹好,放入一个准备好的硬纸函套中时,窗外已是繁星点点。
“好了,”她抬起头,对小姑娘露出一个略带疲惫却满足的微笑,“能修复的部分已经尽力了。水渍留下的痕迹无法完全去除,但它们也成了这本日记历史的一部分,就像曾祖母脸上的皱纹,记录着她的岁月。重要的是,里面的文字,那些属于她的记忆,被更好地保护下来了。”
小姑娘站起身,双手接过用纸函套妥善装好的日记,小脸上满是郑重和感激:“谢谢您,南宫姐姐!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管的。”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在这里坐着,感觉心里很安静,很舒服。”
南宫悦知莞尔,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觉得安静、舒服,是因为你找到了内心片刻的安宁。记住这种感觉,当你以后觉得烦躁或者迷茫的时候,试着像今天这样,安静地和自己待一会儿,听听自己心里的声音。”
小姑娘似懂非懂,但却用力地点了点头,将那本日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一份失而复得的珍宝。她再次道谢后,脚步轻快地推门离去,铜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融入了夜色。
送走小姑娘,南宫悦知轻轻关上半扇店门,挂上“已打烊”的小木牌。她回到工作台前,开始整理工具。第五枫临也放下图册,走了过来,帮她一起收拾。
“累吗?”他问,声音低沉而温和。
“有一点,”南宫悦知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脸上却带着光,“但很值得。看到那孩子眼中的光了吗?那是连接上真实情感的光。比起摧毁一个强大的邪术,点亮这样一束微光,或许意义同样重大。”
第五枫临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比星辰更明亮的神采,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他失去了很多记忆,却清晰地记得,自己愿意用余生去守护她眼中的这份光芒。这无关责任,无关传承,只是本心使然。
“嗯,”他应道,将修复工具一一归位,“点滴之功,亦可汇流成河。”
收拾停当,南宫悦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宁静的夜色,老街的灯火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她能感觉到,这座城市,这个世界,在经历了“归零”危机的洗礼后,似乎有一种更加坚韧、更加真实的东西在悄然生长。那些被唤醒的普通人的求生意志,那些对真实美好的渴望,并未随着危机的解除而消散,反而如同雨后的春笋,在看似平凡的土壤下积蓄着力量。
而她,南宫悦知,将与身边这个或许不再强大、却无比真实的伙伴一起,继续守护这片土壤,为那些萌芽提供一丝微光,一缕清泉。
真我长存,并非一句空泛的口号。它存在于修复后清晰的字迹里,存在于小女孩释然的笑容里,存在于这静谧的夜色里,更存在于每一个敢于直面内心、拥抱真实的灵魂里。
“归真斋”的灯光熄灭了,但门扉之内,那份关于“真”的信念,将随着明日朝阳的升起,继续在这人间烟火中,静静流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