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坐落在山坳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蜿蜒的土路通向山外。村里老人都说,我们这的山有灵性,也有邪性。尤其是北面那座被称作“鬼岭”的山,常年云雾缭绕,村里人从不轻易上去。
“鬼岭那地方,邪门得很。”村东头的李老伯总爱坐在大槐树下念叨,“我爷爷那辈就传下话来,那山上有‘鬼打墙’,上去的人容易迷路,一不小心就回不来了。”
村里的年轻人大多不信这个邪,王强就是其中之一。他二十五六岁,浓眉大眼,性子倔得像头牛。常挂在嘴边的话是:“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个迷信!”
去年秋天,王强认识了邻村的姑娘小娟。两人情投意合,转眼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不,小娟娘捎来口信,让王强周末去家里吃顿饭,好好聊聊婚事。
王强高兴得一宿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得利利索索,提上礼物出了门。临走时还跟邻居张婶打了声招呼:“张婶,我去小娟家啦,晚上可能不回来。”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平常的话,竟引出了一段让人后怕的经历。
第二天晌午,村里人正各自忙着农活,却见小娟急匆匆地来到王强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她转头看见张婶,便问:“张婶,王强昨天说来找我,可我等了一晚上也没见着人,他是不是回来睡了?”
张婶一愣:“不对呀,他昨天一大早就出门说去你家了,还说要住一晚上呢。”
两人的对话引来了其他村民,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人说是不是王强临时有事去了别处,有人开玩笑说他是不是怕见未来丈母娘躲起来了。
但小娟脸色越来越白:“他根本没去我家。我娘准备了一桌子菜,等了他一晚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感觉不对劲了。王强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更不可能开这种过火的玩笑。
村长王大山闻讯赶来,听罢情况,眉头紧锁:“坏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大家分头找找,问问有没有人昨天见过王强。”
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去村口小卖部打听,有人沿着通往邻村的路寻找线索。不久,村西头的赵叔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我昨天下午看见王强往北山那边走了,还纳闷呢,他不是该往南去邻村吗?”
“北山?”村长心里一沉,“那不是鬼岭的方向吗?”
“鬼岭?”小娟一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去那儿干什么?”
村里老一辈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浮现出担忧的神色。李老伯拄着拐杖走过来:“那地方邪性,我年轻时上去过一次,差点没回来。山上雾气重,走着走着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村长当机立断:“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组织人上山找!多叫些人,带上家伙什,绳子、棍子、手电筒都带上!”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全村能走动的男人都聚集在了村头。三十多号人,分成四组,由熟悉山路的老人带队,从不同路线上山。
小娟坚持要跟着去,村长拗不过,只好让她跟着自己这一组。
鬼岭果然名不虚传。一进山,气温骤然降了好几度,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三五步外就看不清楚人影。
“大家跟紧了,别走散!”村长不时回头提醒。
四组人马一边呼喊王强的名字,一边在密林中艰难前行。可是从晌午找到日头偏西,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这样找不是办法。”李老伯喘着气说,“天快黑了,要不先回去,明天多叫几个村的人一起来找?”
小娟一听就急了:“不行!王强一个人在山上多待一晚就多一分危险!”
正当大家犹豫不决时,忽然有人喊道:“快看!这里有只鞋!”
众人围过去,果然在一丛灌木旁发现了一只男式皮鞋。小娟一眼认出:“这是王强的鞋!他出门时穿的正是这双!”
有了线索,大家精神一振,以鞋子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搜索。
“王强!王强!”呼喊声在山谷间回荡。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李老伯停下脚步,示意大家安静:“你们听,是不是有声音?”
众人屏息凝神,隐约听到微弱的呻吟声从东南方向传来。
“在那边!”小娟第一个冲出去。
声音来自一处陡峭的山崖下。当村民们拨开齐腰深的杂草,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王强仰面躺在崖底的一小片空地上,脸色惨白,双眼紧闭,鼻子、嘴巴里塞满了泥土和枯树枝,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快!快救人!”村长急忙指挥。
几个年轻人手忙脚乱地把王强抬到平坦处,小心地清理他口鼻中的杂物。小娟跪在一旁,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轻声呼唤着王强的名字。
好一阵,王强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看到围在身边的村民,他眼神迷茫,嘴唇哆嗦着问:“我...我怎么在这里?”
“你昨天说去小娟家,怎么跑到这鬼岭来了?”村长问。
王强努力回想,脸上渐渐露出恐惧的神色:“我...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往小娟家走,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山上。后来...后来天黑了,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就跟着声音走,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老伯叹了口气:“碰上鬼打墙了,还被迷了心窍。要不是及时发现,再过一晚,怕是...”
村民们不敢耽搁,用树枝和绳子做了个简易担架,轮流把王强抬下山。回到村里时,已是月上枝头。
王强在家休养了三天才能下床。这期间,小娟一直守在床边照顾。村里人来看望时,他总是欲言又止,眼神里藏着深深的恐惧。
第四天晚上,王强终于向家人和小娟道出了那天的实情。
“那天我确实是往小娟家走的。”王强靠在床头,声音还有些虚弱,“可是走到岔路口时,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往北走才是对的。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脑子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样。”
“进了山后,越走雾越大,我这才意识到走错了路,想往回走,却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不管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原地。”
“天快黑时,我听见雾里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很像小娟。我以为是你们来找我了,就顺着声音走。那声音一直引着我往山深处去...后来我走到一处悬崖边,突然脚下一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强的母亲听得脸色发白,双手合十连念“阿弥陀佛”。
小娟紧紧握着王强的手,后怕地说:“以后再也不准你去那鬼地方了!”
然而,王强的故事很快在村里传开,引起了李老伯的注意。他拄着拐杖来到王强家,详细询问了那天的经历。
“你说听见有人叫你的名字?”李老伯若有所思地问。
王强点头:“声音很像小娟,但现在想想,那声音空洞洞的,不像是真人。”
李老伯叹了口气:“你遇到的,恐怕是山里的‘应声鬼’。”
“应声鬼?”王强和小娟异口同声地问。
“那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李老伯解释道,“山里有种邪物,会模仿人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要是答应了,或者跟着声音走,它就会迷了你的心窍,引你到绝路上。”
王强脸色煞白:“那...那我口鼻里的泥土和树枝又是怎么回事?”
李老伯摇摇头:“那就更不吉利了。据说那是恶鬼在‘种人’,把人的七窍用泥土树枝堵住,吸走人的魂魄,把人变成它的替身。”
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毛骨悚然。
王强恢复后,像是变了个人。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稳谨慎的青年。他和小娟的婚事如期举行,婚后更是很少出远门,尤其避讳提及鬼岭的经历。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第二年春天,邻村传来消息,又一个年轻人在鬼岭失踪了。找到时已经没了气息,奇怪的是,他的口鼻中同样塞满了泥土和树枝。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们村引起了轩然大波。想想当初的王强,若不是小娟执意要继续找,恐怕也如年轻人一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