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阴冷，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精神病院外，这片被特事局临时封锁的空地上，气氛在这一刻凝固到了冰点。
张伟夹着烟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照着他那张写满了错愕与不可置信的脸。
他身边的几名三队队员，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像是集体看到了鬼。
那幸灾乐祸的哄笑声还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变成了滑稽而僵硬的抽搐。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那个被他们当成死人，当成笑料，被他们亲手推进地狱的林渊，竟然活着走了出来。
不止是他自己。
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两个被他们视为累赘和炮灰的李浩与陈宇。
虽然一个背着一个，两人都身负重伤，狼狈不堪，但他们还活着！
他们还在喘气！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城南精神病院！是连正式的精英小队进去都有去无回的绝地！
一个收尸人，带着两个废物，怎么可能从那种地方活着走出来！
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注视下，林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体，一步，一步，穿过那片被车灯照亮的空地，径直走到了张伟的面前。
他浑身上下都覆盖着一层已经半干的血污，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怪物的。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怨念残留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让离得最近的几名队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林渊的脸色因为精神力透支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他那双眼睛，却平静得可怕。
那是一种经历过生死大恐怖之后，沉淀下来的，漠视一切的平静。
仿佛刚才从地狱里走了一遭的人，根本不是他。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和李浩背着陈宇时，那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所有三队的队员，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林渊。
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同情、怜悯和幸灾乐祸。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法掩饰的惊骇与费解。
林渊在张伟面前站定。
他抬起眼皮，那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了张伟那张已经开始扭曲的脸上。
“张队。”
林渊开口，声音因为力竭而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任务……完成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抬起手，将一个沾满了血污的便携式记录仪，随手丢在了张宇的脚下。
“啪嗒。”
记录仪砸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也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
完成了？
他竟然说任务完成了？
张伟的眼角剧烈地抽搐着，他死死地盯着林渊，仿佛想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林渊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邀功请赏的激动，甚至没有对他的怨恨。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水般的平静。
“我们进入精神病院后，发现内部怨念滋生得远比资料上描述的要严重。”
林渊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开始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平静地汇报着任务过程。
“一楼和二楼盘踞着大量的d级怨灵，都被我们清理了。”
“在二楼的活动室，我们遭遇了一头由上百具尸骸缝合而成的怪物，根据能量波动判断，实力在c级巅峰。”
“经过一番苦战，我们成功将其解决。”
他每说一句，周围队员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清理了大量d级怨灵？
解决了一头c级巅峰的怪物？
这他妈是在讲神话故事吗？
就凭他们三个人？一个收尸的，两个吊车尾的废物？
林渊的汇报还在继续，声音依旧沙哑而平稳。
“但在我们准备撤离的时候，遭遇了更恐怖的存在。”
“那是一头盘踞在三楼的缚地灵，能量等级……至少是b级。”
b级！
当这两个字从林渊口中吐出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张伟在内，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b级诡异！
那可是足以让整个江城特事局都为之震动的存在！
“我们被它堵住了出口，无法力敌。”
“为了掩护我，陈宇和李浩都身负重伤，濒临死亡。”
“最后，我们侥幸寻找到一个机会，惊险地逃了出来。”
林渊平静地叙述着，将整个过程里最惊悚，最离奇，也是最关键的部分——那个吞噬了b级院长的【？？？】级存在，被他完美地隐瞒了下去。
他交出的影像资料，也经过了他的精心剪辑。
里面只保留了他们与缝合屠夫战斗的几个关键片段，以及最后，那道代表着b级存在的恐怖黑影，出现在楼梯口，将大门封死的那一幕。
这些，已经足够了。
张伟的脸色，由最初的震惊，慢慢转为了猪肝般的铁青色。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弯下腰，颤抖着手，捡起了脚下那个沾满血污的记录仪。
他点开播放键，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晃动而血腥的画面。
那头由无数残肢构成的缝合屠夫，光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做上三天噩梦。
它挥舞着巨大骨刃时的那股凶威，那c级巅峰的恐怖压迫感，即便隔着屏幕，也让张伟感觉一阵心惊肉跳。
他自问，就算是自己亲自带队，面对这种级别的怪物，也绝对是有死无生！
可视频里，林渊的身影如同鬼魅，在阴影中穿梭，一次又一次地对怪物造成了精准而有效的打击。
虽然视频的最后，陈宇和李浩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但最终，那头不可一世的怪物，确实是被林渊亲手斩杀的！
视频的最后一段，画面更加黑暗和压抑。
那道仅仅是出现，就让整个空间都为之扭曲的b级缚地灵的身影，更是让张伟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关掉了记录仪，握着记录仪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怎么会这样？
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带着两个彻头彻尾的累赘，不仅从精神病院里活着出来了，还真的解决了c级巅峰的怪物？甚至还在b级存在的追杀下逃出生天？
这已经不是运气好能够解释的了！
这是奇迹！
是一个他绝对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的奇迹！
“你……”
张伟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渊，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他惊怒交加，心中翻涌着滔天的嫉妒与杀意，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发作的理由。
质疑他？
记录仪里的影像资料就是铁证！
惩罚他？
林渊不仅超额完成了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还拼死带回了活着的队友！
这是功劳！
是足以让整个江城特事局都为之震动的大功劳！
他张伟，亲手将一份天大的功劳，送到了自己最想弄死的人手上！
这简直比当众被人狠狠扇了几十个耳光，还要让他感到屈辱和愤怒！
周围那些三队的队员们，看向林渊的眼神，在这一刻也彻底变了。
如果说，刚才他们只是震惊于林渊能活着回来。
那么现在，在知道了林渊所做的一切之后，他们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同情和幸灾乐祸，彻底转变成了无法掩饰的敬畏，与深深的不可思议。
他们看着那个浑身血污，神情平静的年轻人，感觉自己像是在仰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现场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无比尴尬与压抑。
张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个小丑一样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即将凝固到顶点的时候。
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感的特勤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了空地的边缘，稳稳地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
一只包裹在黑色作战长裤下的笔直长腿，率先迈了出来。
紧接着，一道高挑而清冷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是苏清月。
她显然是收到了精神病院这边剧烈的能量波动异常报告，亲自前来探查情况的。
夜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露出了那张清丽绝伦，却又带着冰霜般寒意的容颜。
她的目光，如同一道冷电，迅速扫过全场。
当她看到剑拔弩张的张伟，以及周围那些神情诡异的三队队员时，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人群中央，那个浑身浴血，却站得笔直的身影上。
当她看清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属于林渊的脸时。
当她看到林渊虽然看起来无比狼狈，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锐利而沉静的光芒时。
苏清月那双一向古井无波，仿佛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清冷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无法掩饰的探究，与深深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不可思议。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了林渊的面前。
她的目光，从林渊那张沾染着血迹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以及那些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暗黑色的怪物血迹上。
她沉默了片刻，红唇轻启，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轻柔声音，问道：
“这……就是你说的‘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