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渊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的林凡,以及他身后那三千名气息已然化作一体,如同远古凶兽般沉默而恐怖的玄甲卫,心中那股因即将到来的大战而升起的豪情,在这一刻被推向了顶峰。
从这一刻起,自己担负的,已不仅仅是一支军队,更是这北境战场之上,足以一锤定音,扭转乾坤的胜负手。
他对着林凡,平静地抬了抬手。“林将军,请起。”
“谢军师。”林凡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看向苏文渊的眼眸深处,多了一丝真正的敬畏。他虽不知卫帅为何会对一个少年如此信重,但军令如山,他唯一要做的,便是执行。
卫燎原一直悬着的心,放了稍许。他将苏文渊拉至一旁,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最后叮嘱道:“小子,记住答应我的。活着回来。”
苏文渊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夜,亥时三刻。朔方城厚重的城门,在风雪之中缓缓关闭,整座雄城都陷入了沉寂。一支规模庞大的步卒军团,在曹破奴的率领下,如同黑色的潮水,悄无声息地开出了北门,直扑那早已严阵以待的铁门关,一场关乎国运的正面血战,即将拉开序幕。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由秦苍与方昭云分别率领的两支,合计六万人的虎豹骑精锐,也如两道离弦的利箭,从东西两侧的秘密通道,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原之中,他们的目标直指凶险莫测的鹰愁崖。所有的正兵,都已就位。
作为此战真正的杀手锏,由苏文渊亲自率领的三千玄甲卫,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
帅帐之内,只剩下了简随云一人。他坐在巨大的沙盘之前,看着上面犬牙交错,杀机暗藏的棋局,看透世事的深邃眼眸之中,有着担忧,有着信任。
“以身为饵,行瞒天过海之计。以奇兵为刃,施围魏救赵之谋……”他轻声念叨着 ,“文渊,你这盘棋,可比为师当年下得要大,也……要精彩得多了。”
他闭上了眼睛,已然触摸到亚圣门槛的文胆,散发出温润而又磅礴的光华,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向着整个北境长城,覆盖而去。他用自己的道,为前线那数十万即将浴血奋战的将士,也为那支正行走在死亡边缘的孤军,撑起一片最坚固的心灵壁垒。
……
距离朔方城三百里开外,死亡沼泽的边缘。这里的天空,永远都是一种令人绝望的灰败色。厚重而又满含毒性的瘴气,如同凝固的铅云,将所有的阳光都隔绝在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腐烂植物与动物尸骸的恶臭,以及一种能侵蚀人神魂的阴冷湿气。地面之上,早已没有了任何道路可言。有的只是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泥潭,以及一丛丛生长在泥潭边缘,长满了利齿,如同食人花般的诡异植物。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
就在这片连飞鸟都不愿涉足的绝地之中,三千道黑色的身影,如同真正的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行进着。正是苏文渊和他率领的玄甲卫。每一个玄甲卫的身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由卫燎原亲手加持的血色罡气。这股至刚至阳的武道罡气,将无孔不入的瘴气与湿毒,都隔绝在外。但即便如此,在这等极端恶劣的环境之下,他们那沉重的铠甲与巨大的体力消耗,依旧让这支铁血雄师的行进速度,变得异常的艰难。
苏文渊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没有穿戴任何的铠甲,仅仅是一身单薄的青衫。那看似孱弱的身体,却对周围足以让神力境强者都感到窒息的瘴气,完全免疫。他的道心,与天地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这片沼泽的恶意,虽然能侵蚀他们的肉体,却无法撼动他那稳固的浩然正气。
他的手中握着由唐家特制的司南,以及那张画满了复杂符号的沼泽水文图。他的心眼催动到了极致,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方圆数里之内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尽收于心底。
“左前方三十丈,地底有沼泽巨鳄潜伏,绕行。”
“右前方十丈,有迷魂花丛,闭住呼吸,全速通过。”
“前方……”他不断地发出,一道道精准而又简洁的命令。而他身后的林凡,将他的每一道命令,都毫不犹豫地执行。通过军中特有的手势,传递给后方的三千将士。整个队伍,如同一条首尾相连的黑色巨蟒,在这片充满了死亡陷阱的沼泽之中,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极其高效的方式,坚定地向前推进着。
林凡看着前方那个为他们指引出唯一生路的少年军师,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敬佩。他明白为何卫帅会下达那等近乎于将整个玄甲卫的性命,都托付于此人一手的军令。在这片连第五境强者都要迷失的死亡之地。个人的勇武,已经失去了意义。唯有看穿所有迷雾的眼睛,才是比任何神兵利器,都更加宝贵的至宝。
……
就在苏文渊率领着幽灵之刃,在这片死亡的棋盘之上,艰难落子之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铁门关前。一场真正的血肉磨盘,拉开了残酷的序幕。
“杀——!”震天的喊杀声,响彻云霄。数以十万计的天狼部狼骑、蛇人族的幻术师、以及魔人族的狂战士,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冲击着这座,仿佛钢铁巨兽般,横亘在天地之间的雄关。
箭雨,似过境的蝗虫,遮天蔽日。燃烧着的巨石,拖着长长的尾焰,狠狠地砸在坚固的城墙之上,溅起漫天的碎石与火星。城墙之上,镇北军的将士们,早已杀红了眼。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长城。
滚石,擂木,金汁……所有能用上的守城器械,都被用到了极致。
然而,敌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人绝望。
“哈哈哈……卫燎原,你这缩头乌龟。”敌军的中军大帐之内,天狼部左贤王赤屠,正一脸惬意地,看着远处被鲜血染红的战场,脸上露出智珠在握的笑容。“你以为,凭你那区区的二十万残兵,便能守得住这铁门关吗?”
他的身旁,一名身穿华丽祭司袍,脸上画满诡异图腾的大萨满,阴恻恻地笑道:“王上英明。那鹰愁崖的探子,已经传来消息。镇北军的虎豹骑,果然如您所料,已尽数落入了我们的包围圈之中。”
“用不了半日,那支奇兵,便会全军覆没。”
“届时,卫燎原主力被牵制,虎豹骑又被全歼。这北境长城,便如同一个被拔光了牙齿的老虎,再不足为惧。”
赤屠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端起酒杯,将那杯中殷红如血的马奶酒,一饮而尽。他的目光越过了血腥的战场,望向了那富饶而又充满生机的大奉腹地,眼中尽是无尽的贪婪与野心。
“传我将令。”
“全军……”
“……总攻。”
“今夜,本王要在这铁门关的城头之上,欣赏大奉独有的……烟火。”
就在这时,赤屠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全局,即将迎来最终的胜利之时。一柄足以将整个棋盘,都掀翻的幽灵之刃,悄无声息地,悬在了他那最脆弱的咽喉之上。
苏文渊一行人终于穿过了那片蕴含无尽凶险的死亡沼泽。一片地势平坦,却又被一层更加浓郁的白色雾气,所笼罩的诡异平原,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军师……”林凡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好像到了。”
“嗯。”苏文渊点了点头。
他看着前方那片连光线都能吞噬的白色雾气,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传我将令。”
“全军原地休整。”
“半个时辰之后……”他拔出腰间那柄由东海侯亲手所赠,削铁如泥的宝剑。剑锋遥遥指向了象征着敌军心脏的白色死亡。
“……随我。”
“……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