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轩立在书房窗前,目光穿过庭院,落在府邸外那几株歪脖老树上。枝桠间,有风掠过,叶影摇曳,却掩不住树后那几双窥探的眼睛。
他不露声色地收回视线,转身踱步到案前。案上,一张摊开的地图映入眼帘,悦来楼和李尚书府的位置被红笔重重圈起,好似要穿透纸张一般。
“他们,果然在等。”
他低声自语,手指轻叩桌面,节奏沉稳,一如他此刻的神情。然而,指节微白,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门外脚步声轻响,赫连风到了。
“堂兄,近来可好?”赫连风推门而入,笑容温润,语气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朝堂之上,可真是热闹。”
赫连轩抬眼,淡淡一笑:“是啊,热闹得很。”
赫连风迈着步子走到桌前,目光扫向那张地图,眉梢轻轻一挑:
“堂兄还在研究这些?”
“怎么,你不觉得这些地方,有些意思么?”
“有意思。”赫连风轻笑,语调忽而低沉,“不过,三日之期,不过是个缓兵之计。堂兄,你真以为皇帝会给你这个机会?”
赫连轩不动声色:“我信他。”
“信?”赫连风嗤笑,“你信他,还是信南宫璃?”
赫连轩眼神骤然变冷,指尖在桌沿轻轻一磕,一枚铜钱悄然翻转,又落回他掌心。
赫连风笑意未改,却悄悄将袖中那枚密信攥得更紧。
“堂兄,”他缓缓道,“你若真信她,那便祝你三日之后,能活着走出这府门。”
说罢,转身离去,衣袂轻扬,似春风拂面,却带着几分阴寒。
赫连轩望着那道背影,眼中无波,唯有指尖的铜钱,被他捏得微微变形。
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房暗格前,取出一只玉匣,从中取出一枚玉佩。
那是南宫璃赠他的信物,背面刻着一个“璃”字,温润如她人。
他将玉佩握在掌心,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中寒意已敛。
“来吧。”他低声道,“我等着。”
与此同时,赫家府邸另一端,南宫璃正坐在密室之中,手中铜镜映出点点微光。
她将灵力缓缓注入镜中,镜面泛起涟漪,画面开始回溯。
紫宸殿内,赫连轩的身影再度浮现。他立于殿中,唇角微扬,目光沉稳,一如往常。
然而,镜中赫连轩的身后,却浮现出另一道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与他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眼神阴鸷,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南宫璃瞳孔微缩。
她迅速调整镜面频率,试图看清那道身影的轮廓,却见它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窥探,缓缓转头,露出一张与赫连轩一模一样的脸,唯独那双眸子,漆黑如墨。
镜面剧烈波动,画面破碎。
“……不对劲。”
她低声呢喃,额角已渗出冷汗。
她将镜面调至“暗影阁特级密频”,重新锁定影像源头,镜中再次浮现出赫连轩的身影。
然而,这一次,那道黑影竟已消失不见。
“……它在躲我。”
南宫璃心头一震,迅速取出一张密纸,将刚才的影像拓印其上,又在纸角留下一个乌鸦标记——这是她与赫连轩之间的暗号,代表“危险”。
她将密纸收好,正欲起身,忽觉镜中寒光一闪。
她猛然回头,只见镜中赫连轩的身影竟再次分裂,一道正身,一道黑影,两者对峙,似在无声争斗。
她心头一紧,迅速将镜面覆盖上一层特制符纸,才勉强稳住镜中影像。
“他在……挣扎。”
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她迅速熄灭烛火,身形一闪,隐入暗影之中。
片刻后,门被推开,赫连轩走了进来。
他神色沉稳,目光扫过密室,最终落在那面铜镜上。
“你回来了。”他道。
“嗯。”南宫璃从暗影中走出,将密纸递给他,“我刚才在镜中看到……你有两个身影。”
赫连轩接过密纸,低头一看,眉头微皱。
“一个是我,另一个……”他顿了顿,语气低沉,“是我自己,却又不是我。”
南宫璃点头:“镜中影像被人为干扰,但那黑影,绝非幻觉。它……在影响你。”
赫连轩沉默片刻,缓缓将玉佩递还给她:“你之前说,它能帮我稳住心神。”
“是。”南宫璃接过玉佩,犹豫片刻,还是将它重新塞回他掌心,“它原本就是你的。它能帮你,也能……拉住你。”
赫连轩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觉得,我快撑不住了?”
“你一直在撑。”她看着他,声音轻而坚定,“但撑得太久,就容易……裂。”
赫连轩垂眸,掌心握紧玉佩。
“我知道。”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目光落在远处的夜色中。
“但他们不会给我喘息的机会。”
南宫璃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所以,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现在不行。”赫连轩摇头,“皇帝还在观望,若我们贸然出手,只会被他视作叛臣。”
“可若等三日之后……”她顿了顿,“你可能已经……不是你了。”
赫连轩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良久,才缓缓开口:“再给我一日。”
“只有一日。”
“好。”
南宫璃点头,转身欲走,却被他轻声唤住。
“璃。”
她回头。
“你刚才在镜中……看见了什么?”
她看着他,缓缓道:“我看见了……你。”
“然后呢?”
“还有一个你,正在……吞噬你。”
赫连轩眼神微动,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原来,连我自己,也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缓缓闭上眼,玉佩在他掌心发出微弱的光。
“一日。”
他低声重复,“只有一日。”
南宫璃点头,转身离去。
密室中,只余下他一人。
他缓缓睁开眼,镜中赫连轩的身影再次浮现。
这一次,那道黑影,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镜中,赫连轩缓缓转身,与那道黑影对视。
两人目光交汇,仿佛在无声对话。
片刻后,黑影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诡异:
“你撑不住了。”
赫连轩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将玉佩贴在胸口。
镜中光影剧烈波动,黑影的身影开始扭曲,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制。
“你以为,一块玉,就能锁住我?”黑影冷笑,“你错了。”
“我知道。”赫连轩低声回应,眼中寒光乍现,“但至少,它能让我……再撑一日。”
黑影沉默片刻,缓缓后退,身影逐渐模糊。
镜中赫连轩的身影恢复如常,只是那双眸子,已不再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