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东行初程
车轮碾过官道上被秋雨打湿的落叶，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商队离开了落霞城地界，沿着通往东方“天枢城”的宽阔官道迤逦而行。秋日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和而疏离，透过马车的窗格，在萧凛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车厢内布置简洁，却处处透着苏家的底蕴。柔软的兽皮坐垫，固定好的小几，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冰凝符阵，维持着适宜的温度。萧凛靠坐在窗边，双目微阖，看似在假寐，实则神识内敛，正以那独特的方式，引导着灵契意念，持续温养着体内那些依旧脆弱的经脉。
三个月的闭关，他勉强将修为稳定在炼气三层，并重塑了修行根基，但距离彻底恢复还差得远。生命本源的亏损如同一个无形的漏斗，时刻蚕食着他的精力，让他比常人更容易感到疲惫。这使得他不得不珍惜每一刻可以用来调息的时间。
苏玉妍坐在他对面，手中拿着一卷商路舆图，时而抬头看向窗外，确认着方位。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青色棉布裙，发髻简单挽起，脸上做了些修饰，掩去了几分过于出众的容貌，看上去像是个跟着商队历练的富家小姐，唯有那双沉静的眼眸，偶尔闪过的锐利，显露出不凡。
青霖则安静地坐在角落，怀里依旧抱着她那用软布精心包裹的“星火之种”，小脸上带着初次远行的新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萧凛身上，仿佛只要看着他，便能感到安心。
商队规模不小，除了装载货物的驼马大车，还有二十余名精悍护卫，以及十多名经验丰富的伙计。带队的是苏家一位旁支出身、却能力出众的新任大管事，姓周，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精干，眼神灵活。他只知道此行是大小姐亲自交代的重要任务，护送的“货物”非同一般，却并不清楚萧凛三人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行程起初颇为顺利。官道平坦，秋高气爽，沿途每隔数十里便有驿站或小镇可供歇脚补充。周管事经验老道，将商队打理得井井有条，护卫们也警惕尽职。
萧凛乐得清静，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马车内调息。只有在队伍停下休整时，他才会下车活动筋骨，顺便观察周围环境。他注意到，越是往东，空气中的灵气似乎越发稀薄，远不如南荒边缘和落霞城一带。而沿途遇到的修士，修为也普遍不高，炼气中期已算好手，筑基更是难得一见。
“禹洲广袤，灵气分布并不均匀。”苏玉妍看出他的疑惑，轻声解释道，“落霞城毗邻坠星山脉，虽受其害，但也得了些许山脉散逸的灵气滋养。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东流州’，地势平坦，人口稠密，灵脉稀少，是典型的凡人聚居之地，修行之风不盛。”
萧凛了然。这让他更加意识到自身修为的重要性。在这灵气稀薄之地，一旦灵力耗尽，恢复起来将比在落霞城困难数倍。
数日之后，商队进入了一片名为“黑风岭”的连绵山区。据周管事说，此地山势险峻，林深路险，是通往天枢城路上最后一处险地，常有山匪出没。
果然，一进入山区，气氛便陡然紧张起来。护卫们纷纷握紧了兵刃，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茂密的丛林。连拉车的驮马也变得有些焦躁不安，不时打着响鼻。
萧凛也提高了警觉，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向外延伸。虽然受修为所限，覆盖范围不大，但足以感知到附近是否有埋伏的杀气。
第一天在紧张中平安度过。
第二天午后，商队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狭窄谷地。谷中光线昏暗，乱石嶙峋，仅容两辆马车并行。
“大家小心！此地易设埋伏！”周管事高声提醒，声音在谷中回荡。
护卫们立刻收缩队形，将装载重要物资和萧凛所在的马车护在中央。
就在队伍行至谷地中段时，异变突生！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从两侧山壁响起！数十支劲弩夹杂着淬毒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商队！
“敌袭！举盾！”周管事临危不乱，厉声大喝！
训练有素的护卫们瞬间举起随身携带的包铁木盾，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大部分箭矢被盾牌挡住，但仍有两名护卫反应稍慢，被弩箭射中，惨叫着倒地！
“结圆阵！保护马车！”周管事目眦欲裂，挥舞着长刀格开射来的箭矢。
几乎在箭雨发出的同时，两侧山壁上呼啦啦涌出上百名穿着杂乱皮甲、手持各式兵刃的山匪，嗷嗷叫着冲下山坡，如同潮水般向商队扑来！为首几名匪首，身上赫然散发着炼气中期的灵力波动！
“杀光他们！抢了货物！”一个独眼匪首狞笑着，手中鬼头刀带着恶风，直劈周管事！
“保护大小姐！”周管事怒吼一声，迎了上去，与那独眼匪首战在一处。其他护卫也纷纷与扑上来的山匪厮杀起来，一时间，狭窄的谷地中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
商队护卫虽然精锐，但人数处于劣势，又被地形所限，瞬间陷入了苦战。
马车内，苏玉妍脸色微变，玉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青霖更是吓得小脸发白，紧紧靠在萧凛身边。
萧凛缓缓睁开眼，透过车窗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战况。他的目光冷静，并未因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慌乱。这些山匪虽众，但除了那几个炼气中期的头目，大多只是粗通武艺的凡人，乌合之众。真正让他留意的是，那几个匪首出手狠辣，配合默契，隐隐带着行伍气息，不像是普通的山野毛贼。
“待在车里。”萧凛对苏玉妍和青霖说了一句，身形一动，已如同鬼魅般滑出了马车。
他并未立刻加入核心战团，而是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战场的侧翼。他的目标，是那些正在外围放冷箭、或者试图绕后偷袭的普通山匪。
一名山匪正狞笑着拉开弓弦，瞄准一名背对着他的苏家护卫。突然，他感觉脖颈一凉，一道细微的血线浮现，他甚至没看清是谁动的手，意识便已陷入黑暗。
萧凛的身影在他身后一闪而逝，手中那柄黯淡的断剑甚至没有沾染一滴血。他施展着融入“轻灵”、“隐匿”意境的【御风术】，在混乱的战场边缘游走，断剑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带走一名山匪的性命，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一丝多余。
他没有动用消耗巨大的灵力，仅凭对身体力量的精妙控制和断剑本身的锋锐，以及那融入剑招中的“锋锐”意念，便如同死神般收割着生命。他的加入，如同在汹涌的潮水中投入了一块坚硬的礁石，虽然无法扭转整个战局，却有效地减轻了侧翼护卫的压力。
苏玉妍在马车内，透过缝隙看到萧凛那如同暗夜幽灵般的身影和精准狠辣的出手，美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她发现，萧凛的战斗方式与之前相比，发生了显着的变化。少了些大开大合的凌厉，多了些诡秘难测的精准，仿佛每一分力量都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就在这时，那名与周管事激战的独眼匪首，久攻不下，心中焦躁，猛地虚晃一刀，逼退周管事，身形一纵，竟朝着被严密保护的马车扑来！显然，他也看出这辆马车是商队的核心！
“拦住他！”周管事惊怒交加，却被另外两名匪首死死缠住，无法脱身。
两名忠字营护卫奋不顾身地迎上，却被独眼匪首一刀一个，劈飞出去，生死不知！
独眼匪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鬼头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劈向马车车厢！
眼看车厢就要被一刀两断！
一道青影，后发先至！
是萧凛！他一直留意着战场核心的动向，在独眼匪首扑向马车的瞬间，他便已动了！
【御风术】催至极致，他身形如电，瞬间横跨数丈距离，挡在了马车之前！面对那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刀，他没有选择硬接，而是脚下步伐一错，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侧面滑开，手中断剑如同毒蛇出洞，沿着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刺独眼匪首持刀手腕的脉门！
这一剑，快！准！狠！更是蕴含着一丝“破甲”与“迟滞”的灵契意念！
独眼匪首根本没料到这看似普通的青衫少年身法如此诡异，剑招如此刁钻！他想要变招已是不及！
“噗嗤！”
断剑精准地刺入了他的手腕！并非深可见骨，但那股蕴含的意念却瞬间扰乱了他手臂的灵力运行，整条胳膊骤然一麻，鬼头刀险些脱手！
“啊！”独眼匪首又惊又怒，左手下意识一拳轰向萧凛面门！
萧凛似乎早已料到，刺中的断剑顺势向下一划，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同时借力向后飘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拳。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独眼匪首又惊又怒，看着手腕和手臂上不断淌血的伤口，再看向萧凛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寒意。这小子，邪门！
就在这时，周管事终于抓住机会，一刀逼退缠住他的两名匪首，怒吼着冲了过来：“贼子受死！”
独眼匪首见事不可为，又忌惮萧凛那诡异的剑法，恨恨地瞪了萧凛一眼，发出一声唿哨：“风紧！扯呼！”
残余的山匪听到信号，顿时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山林退去，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数十具尸体。
战斗，突兀地开始，又突兀地结束。
商队护卫们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始救治伤员，清点损失。
周管事走到萧凛面前，脸上带着感激与一丝后怕，抱拳道：“多谢……萧兄弟出手相助！”他原本以为这少年只是大小姐的随从，没想到身手如此了得，刚才若非他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萧凛摆了摆手，目光却望向山匪退去的方向，眉头微蹙。刚才那独眼匪首退走前看他的那一眼，不像是普通山匪的怨毒，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与记恨？
他隐隐觉得，这场袭击，或许并不简单。
“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苏玉妍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
周管事连忙应下，指挥众人加快速度。
萧凛回到马车，坐下继续调息。刚才短暂的交手，虽未动用多少灵力，但对心神的消耗却不小。他需要尽快恢复。
青霖小声问道：“萧凛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萧凛摸了摸她的头。
苏玉妍看着他，轻声道：“看来，这东行之路，也并非坦途。”
萧凛望向窗外那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崎岖山岭，目光深邃。
“这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