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江无涯没动。
他盯着控制台上的泡面袋,铁皮片压着电线接口,只要有人破门,震动会让泡面滑落,断电瞬间电网就会启动。三秒覆盖整条走廊,谁进来都得趴下。
但他忽然抬起了头。
广播响了。
不是无人机的蜂鸣,是供水站那边的老式喇叭,破音严重,但声音熟悉。
“全体注意!这里是供水站!江无涯已被列为最高威胁!所有武装人员立即封锁进出口!重复,这不是演习!”
是赵铁柱的声音。
江无涯眯起眼。
上一秒他还以为是敌人杀到,结果下一秒盟友亲自发通缉令?这操作比周慕白还野。
他没急着冲出去对峙,也没按动手边的反制开关。
反而轻轻把螺丝刀插回腰带,从墙洞爬了出去。
饭桶早年在这片埋过通风管道,专为偷运泡面用的。现在成了他的移动监听道。
他猫着腰往前挪,耳朵贴在金属管壁上。
外面的动静清楚了。
不止广播在喊,还有枪栓拉动声、脚步踩碎玻璃的咔嚓声。铁血团的人真的把供水站围死了。
可奇怪的是,没人往控制室这边来。
反而有工人想关水阀。
“不能停!一关水,小区三千人就得喝污水!”一个老头嘶吼。
“联邦命令必须执行!”另一个工人举着手枪,“江无涯是病毒源,供水系统可能被污染!”
话音未落,链条锯“嗡”地一声启动。
赵铁柱的义肢抵在那工人脖子上,锯齿卡进皮肤半毫米,血都没出。
“谁敢碰阀门,老子让你尝尝钢筋穿喉的滋味。”
声音凶,动作狠,但就是不杀人。
江无涯在管道里愣了一下。
这套路熟啊。
当年他们换钢筋,赵铁柱也是这样,嘴上说着要拆你骨头,实际连根汗毛都没少。
关键是——
他眯眼往前看。
赵铁柱背对着通风口,右臂义肢侧面,新刻了个图案。
歪歪扭扭,像小孩画的。
一个泡面盒。
红烧牛肉面那种老包装。
那是他们的信用标记。
十年前,十箱老坛酸菜面换两车钢筋,说好谁违约就在装备上刻泡面盒,当众丢脸。
后来谁都没刻。
直到今天。
江无涯的手指慢慢松开了麻醉针发射器。
原来这家伙不是来抓他的。
是借着通缉令的名头,把供水站抢下来自己守。
联邦要断水,他就拿枪顶着工人的脖子保命脉;上面要清剿他,他就带头喊最狠的口号。
明面上把他推上火堆,暗地里却在护住最后一条活路。
这账算得比他还精。
江无涯靠在管道角落,胸口有点闷。
不是紧张,是突然觉得累。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防人。
防周慕白,防议员A,防03号,防联邦,甚至防着张婶她们会不会哪天掉转枪口。
他以为所有人都会背叛。
结果现在,最不像好人的人,干了最硬气的事。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血痂。
刚才在控制室,他还在想怎么一个人扛下导弹危机。
现在看看赵铁柱那背影,突然觉得——
好像也不是非得一个人扛。
他轻轻拍了下管道壁。
饭桶当年挖这条道,是为了偷运泡面。
现在他钻进来,是为了听一句真话。
虽然那话是通过通缉令说出来的。
外面,广播还在循环播放。
“一级生物威胁体,接触即感染,格杀勿论。”
红字滚屏,配着他社区工作证的照片。
照片上他穿着油污制服,头发炸着,眼神贼精。
现在这张脸,全城都在追杀。
可就在这血色黎明里,供水站的水泥地上,赵铁柱站着没动。
链条锯垂地,义肢上的泡面盒在晨光里反着光。
江无涯慢慢从管道出口爬出来,藏身于锈蚀水箱之后。
他掏出一包红烧牛肉面,撕开,干嚼了一口。
调料粉呛得他咳嗽两声。
但他笑了。
“这账不划算但得干。”
他低声说完,把空面袋折成小方块,塞进裤兜。
这是习惯。
每吃完一包泡面,他都要留包装纸,系统要收。
虽然现在系统休眠了。
但他还是照做。
就像小时候老主任说的:规矩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别乱。
远处,赵铁柱转过身,朝水箱方向看了一眼。
没说话。
只是抬起右臂,用义肢敲了两下阀门。
咚、咚。
是暗号。
当年约定的:一切正常,水压稳定。
江无涯点点头,也抬手,在水箱上敲了两下。
回应。
赵铁柱咧嘴一笑,转身走向岗哨。
江无涯蹲在阴影里,摸了摸腰间的螺丝刀。
他本来打算一个人冲出去,引开火力,给童童他们争取时间。
现在不用了。
有人替他守住了水。
那他就能去干别的事。
比如——
他抬头看向北方。
三十枚导弹的倒计时还在走。
真正的发射井在Nw-7d地下河上游。
而那个地方,只有一个人知道怎么进去。
老吴头。
可老吴头已经牺牲了。
他闭了闭眼。
突然,赵铁柱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头儿!兵工厂地窖的图纸找到了!”
一个铁血团成员跑过来,手里挥着一块铁皮。
赵铁柱接过,展开一看。
是手绘图,线条潦草,但标注清晰。
供水管、电缆、通风道,全都连向同一个点。
江无涯瞳孔一缩。
那不是兵工厂。
那是地下河入口的备用通道。
老吴头生前画的。
赵铁柱盯着图纸,忽然抬头,望向水箱方向。
江无涯没躲。
两人视线隔空撞上。
赵铁柱没说话,只是把图纸一角折了起来。
然后,用义肢的锯齿,在上面划了一道。
像是切割。
又像是——邀请。
江无涯站起身。
他从水箱后走出来,晨光洒在肩头。
油污制服沾着灰,头发还是炸着。
但他走得稳。
走到赵铁柱面前,没说话,直接伸手。
赵铁柱看了他一眼,把图纸递过去。
江无涯接过,手指划过那条通风道。
窄,弯,但能通。
最关键的是——
它避开了所有监控节点。
是条死路。
也是活路。
他抬头:“什么时候出发?”
赵铁柱咧嘴:“等你说。”
江无涯把图纸折好,塞进内袋。
然后从腰带上解下一包泡面,递给赵铁柱。
“先吃口热的。”
赵铁柱接过,看了看:“没热水。”
江无涯从地上捡起一块废铁片,插进电线接口。
火花一闪。
面袋开始冒烟。
三分钟后,一碗烤泡面出炉。
赵铁柱咬了一口,辣得直哈气。
“你这手艺,比饭桶啃过的还难吃。”
江无涯坐下,也给自己烤了一包。
“能活着吃到,就不算难吃。”
两人靠着水箱,默默吃面。
广播还在响。
通缉令一遍遍播放。
可他们就像没听见。
晨光越来越亮。
血色褪去,天快亮了。
江无涯吃完最后一口面,把包装纸叠好。
赵铁柱忽然说:“你知道为啥我非得用广播发通缉令吗?”
江无涯摇头。
“因为只有这样,联邦才会相信我没叛变。”赵铁柱冷笑,“我要是不说你是威胁,他们反而要查我。”
江无涯懂了。
这是演戏。
一场让所有人都信的戏。
他看着赵铁柱义肢上的泡面盒,忽然问:“这图案,谁给你刻的?”
赵铁柱一顿。
“我自己。”
“手抖,刻歪了。”
江无涯笑了。
“挺好看。”
赵铁柱也笑。
两人正笑着,地底忽然传来震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深处苏醒。
江无涯猛地站起。
他记得这个震感。
饭桶说过,地下河的机械丧尸,每隔十二小时会充能一次。
上次是昨晚。
这次——
就是现在。
他看向赵铁柱:“兵工厂地窖,钥匙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