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天色还浸在墨色里。
姜枫跑到公园外的那条河边，在垃圾桶里翻出个厚实的塑料袋，把钱和手机仔细包好，藏在河边长椅底下，然后纵身跳进了河里，躺在冰凉的水里，搓洗着身上的恶臭。
忽然，岸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踩在草地里沙沙作响。
他立刻起身，贴在湿滑的河堤上，眼睛警惕地盯着岸上，直到那脚步声渐渐走远，他才松了口气。
闻了闻身上，虽然还有股河水的腥气，但总算没了之前的恶臭。
爬上岸时，他发现长椅底下的塑料袋不见了。顺着刚才脚步声离去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正推着垃圾车往前走。
姜枫四下扫了眼，晨光熹微的河岸空无一人。他快步追了上去，问道：“大爷，您是不是在那边长椅上捡到一个塑料袋？那是我的东西。”
大爷打量了一眼湿漉漉的姜枫，然后从垃圾车上挂着的布兜里，拿出那个塑料袋递过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我还以为是谁忘在那的。你是不是喝多掉河里了？”
“天太热，下河游了个泳。”姜枫接过袋子，注意到大爷口袋鼓鼓囊囊的，轮廓像是手机，便拿出一张一百块钱递过去：“大爷，我这手机坏了，打不了电话，能不能借您的手机用一下？这点钱您拿着。”
大爷摆摆手，把钱推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自己老旧的按键手机：“用吧用吧，不要钱。”
姜枫没再推辞，接过手机走到一旁。
纸上的号码早已记在脑子里，那张纸条昨晚就被他撕碎扔进了下水道。
他按亮屏幕，拨通了第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对方带着浓重的睡意，语气不耐烦：“谁啊？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
“我是姜枫。”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要见林芸。”
“你……你是姜枫？”对面的声音瞬间清醒了，“最近骚扰电话太多，你开个视频，我看看是不是骗子！”
“用不着。你是高船长的人吧？我听出你的声音了。你快告诉我林芸在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真是姜哥。”对方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林芸现在伤得很重，快不行了，一直喊着要见你。我给你个地址，你记好……”
“我现在不方便行动，你派人来接我。”姜枫打断他。
“把你位置说清楚，到了联系你。”
“这是别人的手机，一会就要给人家。”姜枫看了眼四周，“我在中心公园西边的广场上，河边长椅这儿。”
“等着，别乱跑。”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姜枫把手机还给大爷，又谢了一遍，把一百块钱悄悄塞进了大爷口袋，然后才走到广场中心的绿植丛旁坐下，暗暗观察着四周动静。
五点多，天渐渐亮了，早起锻炼的人陆陆续续来到广场，打太极的、跳广场舞的、遛鸟的，渐渐热闹起来。
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风吹得半干，在这凉丝丝的触感下，后背的晒伤也感觉不到了疼痛。
不远处来了一个早点摊，他买了两个鸡蛋饼和一杯热牛奶，走到广场远离路边的位置慢慢吃着。
刚吃完一个饼，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一只雪白的小狗跑过来，蹲在他面前，摇着尾巴，伸着舌头，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饼，很像是海边那个女孩的贝贝。
他周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主人，便撕下一小块饼扔在了地上，小狗立刻吃了起来。
这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贝贝，跑哪去了？快过来！”
贝贝朝着声音方向叫了两声，又看向姜枫。
姜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正是海边那个女孩的声音。如果被她看到，肯定会认出自己就是被通缉的杀人犯。
他现在坐着的位置，刚好被周围的绿植所包围，只要不站起来，他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到他。
他一边挥手赶小狗，一边蹲下身，想从旁边的小道溜走。可贝贝像是认准了他，又“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在讨回昨天被吃掉的狗粮。
姜枫无奈，又撕下一块饼扔到稍远的地方，趁着小狗跑过去吃的功夫，他猫着腰，顺着绿植旁的窄道往外绕。
刚绕到路口，差点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看，正是那个女孩。
女孩上身穿件白色t恤，下着破洞牛仔裤，手里还拿着狗绳，显然是来找狗的。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愣。
女孩的眼神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认出了他，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瞬间布满惊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发颤：“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没见过你。你……你走吧。”
姜枫急忙解释：“我是被冤枉的。昨天你见到我时，我刚从海上回来，怎么可能前晚去杀人抢劫？你别怕，他们搞错了。”
“别跟我说，你去跟警察说！”女孩说着，突然看到不远处有巡逻队员走过，猛地抬起手就要喊。
姜枫眼疾手快，立刻用鸡蛋饼塞住她的嘴，拉着她蹲下身，压低声音：“别喊！”
女孩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点头。等姜枫松开手，她带着哭腔哀求：“你要干什么？别杀我，求你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说了，我是冤枉的，没杀人，也没抢劫。”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放我走好吗？”
“你看我像坏人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看在我昨天给你吃的份上，你放了我吧？”
姜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块钱塞给她：“谢谢你，我知道那吃的是你特意给我的。”
“我不要你的钱，你放了我就行！”女孩眼神里满是恐惧。
“等一会儿。一会就让你走。”姜枫拉着她回到刚才的椅子上，看了看手里沾了女孩口水的鸡蛋饼，“饿了吧？给你吃。”
“我不饿。我不吃。”女孩小声回答。
“你不吃，你的小狗要吃。拿着。”
女孩只好接过鸡蛋饼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
小狗蹲在地上，望着女孩，还在要吃的。
女孩又吃了几口，把剩下的都扔给了小狗，然后气呼呼地瞪着小狗。
小狗趴在地上吃得很快乐，一点不懂主人的心情。
姜枫把牛奶递了过去，“喝点吧，别噎着。”
女孩接过去用吸管喝了两口，又放下了。
姜枫端起来，撕掉封口，大口大口喝光了，然后又掏出剩下的钱，留了三张，剩下的全都塞到了女孩手心里。
“像你这么善良的人不多了。这钱我也用不完了，算是表达谢意。”
女孩不知所措地说道：“我不要，求你放了我吧？我还要去上班呢。”
“我说了，我不是坏人。你不要怕，都是误会。”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
姜枫知道解释不清，想到杜爷的人应该快到了，便说道：“我已经自首了，一会儿就有便衣来接我。到时候就能说清了。你现在一喊，反倒像是我在劫持你，现在我要被抓回去那就不是自首了。”
“真的吗？”女孩半信半疑。
“真的，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一会人就来了，不然我为什么不跑？这里这么多人，我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哦。那你昨天有没有袭警？”
“我以为他们是坏人，他们没有穿警服，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警察？然后就有了误会。”
“那你这钱确实可能用不上了。你家在哪住？我把钱给你家送去。”
“我家很远。这钱你就拿着吧。”
两人又等了一个小时，时间到了早上六点四十分。
女孩焦急道：“我还要上班，放我走吧？”
姜枫站起身，四下张望了一圈，目光落在广场另一侧。那里有几个人正四处打量，眼神和他对上时，互相确认了身份。
姜枫低头对女孩说道：“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女孩慌忙抱起小狗，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几个人快步围了过来，带头的是个高瘦男人，正是高船长之前的手下。
他上下打量着姜枫：“枫哥，怎么搞成这样子了？警察正在到处找的人就是你吧？”
“他们搞错了。快带我去见林芸。”
“现在有点麻烦了，警察查得严，你得……”
话没说完，姜枫突然看到那个女孩正拉着两个巡逻队员，手指着这边，嘴里还说着什么。他脸色一变，立刻蹲了下来。
其他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女孩带着巡逻队员朝这边走来，纷纷压低声音：“刚才这小妞不是从这走的吗？怎么还出卖你？不是你的朋友？”
姜枫道：“我不认识她。他们过来了吗？”
“来了，你快别和我们在一起，先躲起来，找机会再过来，这里会留人等你的。”
姜枫蹲下身绕过几个绿植带，然后快步朝前走去。
不知谁喊了一句：“通缉犯！快来人啊！在这里！”
姜枫头也不回，撒腿就跑。
两个巡逻人员听到声音，扭头看到了奔跑的姜枫，立刻跑了过去。
另一边，那几个人拦住了女孩。
一人弯腰抱起地上的贝贝，摸着狗脑袋笑道：“这狗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女孩急得去抢：“别碰我的狗！”
一人猛地推开她，语气凶狠：“不碰狗碰你？这狗咬了人，一会儿就炖了吃！”
“我的狗不咬人！”女孩急得脸通红。
“狗不咬人？那还是狗吗？”那人说着，一拳捶在女孩肚子上。
女孩疼得闷哼一声，蹲在了地上。
那人冷冷道：“知道错了吗？遛狗不拴绳，狗咬了人。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
“你们凭什么打人？我要报警！”女孩捂着肚子，眼泪掉了下来。
“报警？狗咬了人还敢报警？”另一人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脸颊瞬间红肿。
女孩哭着摸出手机，想拨号，手机却被人一把抢过去，狠狠摔在地上。
那人厉声问道：“知不知道错了？”
女孩哽咽着：“知道了……”
“知道了怎么办？”
“你说……你说怎么办？”
“狗咬了人，得赔钱！”
女孩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姜枫给她的钱，递了过去：“我只有这么多。”
那人一把抢过钱塞进兜里，恶狠狠地瞪着她：“记住了，以后管好自己的事，少管别人！看好你的狗！”那人说完，带着手下转身离去。
女孩蹲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贝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小狗毛茸茸的背上。
贝贝似乎察觉到主人的委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喉咙里发出呜咽的低吟。
广场上的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没人敢上前。
女孩捂着红肿的脸颊，肚子里还隐隐作痛，望着那几人走远，这才捡起地上摔碎的手机，发现已经亮不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贝贝，小家伙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尾巴轻轻摇了摇。
“都怪你，要不是你乱跑……回去就把你吃了！”女孩吸了吸鼻子，语气里带着哭腔，朝着贝贝的后背打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