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那番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凌厉质问与残酷揭露，将辛灵仙子那包裹在“大义”与“牺牲”外衣下的、可能存在的私心与失职，血淋淋地剖开，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更如同最冰冷的尖刀，狠狠刺穿了小王默那颗一直以“保护世界”为己任的、纯真而炽热的心。那句“世界离了你照样转”、“文明的兴衰不是你能负担得起的”，彻底击碎了她长久以来赖以生存的信念支柱，将她从“救世主”的幻梦中，无情地抛入了冰冷而残酷的现实深渊。
水玲珑宫内，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辛灵仙子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宝石法杖掉落在地也浑然不觉。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说“我当时是为了大局”、“我不知道后果会那么严重”、“我以为水王子他……” 然而，在默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那铁一般的事实（圣水珠露灾难）面前，所有的辩解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种巨大的羞愧与自我怀疑，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一直以来的坚持与付出，难道真的……错了吗？或者说，在方式上，存在着如此致命的、不可饶恕的瑕疵？
小王默更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小小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大眼睛空洞无神，蓄满了泪水，却流不下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是被选中的，是肩负着拯救世界使命的战士。可默姐姐的话，却告诉她，她所谓的“使命”，可能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信息不对等的利用之上；她拼上性命的付出，在世界的宏大叙事面前，可能渺小得不值一提；甚至连给予她力量的“导师”，都可能怀有私心……这种信仰崩塌的痛楚，远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加残忍，更加令人绝望。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正在急速地干瘪、坠落，坠向无边的黑暗。
“过去水清漓”看着小王默那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心如刀绞，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痛苦与无力。他想上前安慰，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默揭露的残酷，某种程度上，也是他曾经默许甚至间接造成的——他的隐瞒，他的“守护”，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欺骗”？
现在水清漓紧紧拥着怀中气息依旧微弱、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的小妻子，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翻涌的心疼与复杂。他的默，总是这样，用最直接、甚至最残忍的方式，去撕开一切虚伪的表象，逼迫所有人直面血淋淋的真相。他心疼她的透支，更震撼于她的清醒与勇敢。
高踞王座的两位世王，气息晦涩难明，但那种冰冷的、仿佛在审视一切的意志，却让在场的每一位法相都感到心悸。
就在这片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打破沉默的，依旧是王座之上的默。
她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靠在现在水清漓温暖的怀抱中，汲取着他源源不断渡来的精纯仙力，苍白的脸色稍稍好转。但她看向台下那个仿佛失去了一切色彩的小小身影的目光，却并未有丝毫软化，反而变得更加……深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引导。
她知道，仅仅摧毁旧的信仰是不够的。必须在她破碎的心田中，播下新的种子——一颗基于真实与清醒认知的、或许会更坚韧的种子。
“小王默，” 默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像刚才那般咄咄逼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事实的平静。这平静之下，蕴含着比愤怒更强大的力量。
小王默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王座上那个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的默姐姐。
默的目光与她对视，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她不敢告诉你，” 她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辛灵，“我告诉你。”
这句话，带着一种“我来揭开最后谜底”的决绝。
然后，她抛出了那个被辛灵刻意隐瞒、却至关重要的核心真相：
“圣水珠露，”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与水魄戒、水龙、水影剑、水印记、静水湖以及元神之力一样，”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身旁的现在水清漓和台下的“过去水清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都是他的本源。”
本源！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小王默脑海中炸响！她虽然不完全理解“本源”对于仙子意味着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一定是极其重要、极其珍贵的东西！
默没有给她消化的时间，继续用那种冰冷的、陈述事实的语气，揭示了隐瞒真相所带来的、血淋淋的后果：
“任何一个受损，”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时间，看到那场灾难，“轻则损失仙力，闭关修养，”
然后，她说出了那个最残酷、最令人心悸的可能：
“重则……消散于天地间。”
消散于天地间！
轰——！！！
小王默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消散……死亡……彻底的消失……水王子……会因为圣水珠露被取走而……消失？！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远比“世界不需要她”更加具体，更加尖锐，更加……撕心裂肺！
“这就是他为何打不过八阶薇楚箬的原因之一！” 默趁热打铁，将现实与刚才的战斗联系起来，让真相更加具象化，“本源有损，实力大减！”
“这也是幕天阁看不惯你的原因之一！” 她更是将矛头指向了更高层面，揭示了小王默被敌视的深层根源——“你”的存在，间接损害了幕天阁二阶殿下的本源！动摇了幕天阁的根基！
这一连串的真相，如同最残酷的刑具，将小王默的心凌迟了一遍又一遍！她终于明白，自己当初那个“同意”，背后隐藏着怎样可怕的代价！她差点……差点就害死了水王子！
看着小王默那彻底崩溃、摇摇欲坠的模样，默知道，火候已经到了。她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问题。一个关于“选择”的问题。一个将“救世”与“私心”赤裸裸摆在天平两端的问题。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命运本身的蛊惑力，轻声问道：
“若时间公主时希给你一个机会，”
她提到了掌控时间的时希，让这个假设充满了可能性。
“让你回到你同意取走圣水珠露的那一刻，”
时光倒流的假设！
“你还同意取走圣水珠露吗？”
还同意吗？
这个问题，如同最终的审判！
默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清晰地摆出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小王默泪眼朦胧的双眼：
“你是选择眼睁睁看着他消散，” 她指向“过去水清漓”，语气冰冷，“继续你那所谓的……救世呢？”
救世！带着讥讽的意味。
“还是……” 默的语调陡然一转，带上了一种近乎诱惑的、低沉的磁性，
“自私一点，”
自私！这个词，曾经是小王默绝对排斥的。
“选择跟他待在他的水的国度呢？”
跟他待在他的水的国度！
一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大义”（可能还被利用），牺牲重要之人；另一个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选择“自私”，放弃救世主的重担，归于平静。
这两个选项，被默如此清晰、如此残酷地摆在了小王默面前！
没有正确答案，只有……心的选择。
水玲珑宫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连两位世王的气息都似乎微微凝滞。辛灵仙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过去水清漓”浑身剧震，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住小王默，心脏狂跳，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宣判！
现在水清漓低头看着怀中小妻子那苍白的侧脸，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无尽的复杂。他的默，总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逼迫人成长。
小王默怔怔地站在原地，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她看着台上并肩而坐的默姐姐和水王子（现在），又看向台下那个因为她而本源受损、因为她而陷入绝境、此刻正用复杂难言目光凝视着她的水王子（过去）……
救世？还是……他？
世界的重量，与一个人的分量，在她稚嫩的心田中，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残酷的较量。
默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这个答案，将决定许多事情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