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那番如同冰锥般尖锐的反问，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渡香的心口。“是你傻，还是当我们傻？”——这句话彻底撕碎了渡香最后一丝侥幸，将她那孤注一掷的愚蠢和失败赤裸裸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希望被高高捧起，然后在她眼前被狠狠摔碎，这种心理上的碾压，比直接的拒绝更令人绝望。
渡香踉跄后退，身形摇摇欲坠，那身灰白长裙仿佛也失去了最后的光泽，变得如同枯萎的冥河之花。她灰白色的眼眸中，最后一点神采也熄灭了，只剩下死寂的灰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尊严、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被碾成了齑粉。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庞尊等人看着渡香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竟也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默这丫头，手段实在是太……狠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她这是诛心啊！
然而，默似乎觉得这还不够。
她看着彻底被击垮的渡香，脸上那点讥诮和冰冷迅速褪去，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无辜、又带着点公事公办的认真表情。她仿佛完全无视了渡香濒临崩溃的状态，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边最亲近、也是此刻最能代表幕天阁意志的两人。
在她看来，渡香这种“蠢不自知”到试图用假摔灯来威胁幕天阁的蠢货，已经根本不配再直接与世王哥哥对话了。世王哥哥的沉默，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蔑视与最终的裁决。但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毕竟，她可是个“讲规矩”的人。
于是，默轻轻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清脆，但语气却带着一种正式的征询意味，仿佛在召开一场小范围的高层会议。
“花翎姐姐，” 她首先看向灵公主花翎，目光中带着对“世王妃”身份的尊重，“你身为世王哥哥的王妃，执掌生命源泉，对生死之事最有发言权。”
紧接着，她微微侧首，仰起脸看向自家夫君，语气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亲昵与依赖：“还有清漓，你身为幕天阁二阶殿下，执掌水之本源，维系平衡，你的意见至关重要。”
她将问题抛了出来，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厅中：
“你们认为……”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进行最后的斟酌，然后才清晰地说道：
“这结魄灯……还能不能，借给刚刚还试图用‘打碎渡灵灯’来威胁、恐吓我们的这位渡公主呢？”
这个问题，看似是在征询意见，实则歹毒至极！
它直接将渡香刚才那愚蠢的威胁行为定性为了对幕天阁的挑衅，将“借灯”这件事，从一场可能的交易，上升到了关乎幕天阁威严与安全的原则性问题上来问询。答案，几乎是不言自明的。
但，默的表演远未结束。就在她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瞳孔骤缩的事情！
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五指轻轻一拢。
嗡——
一声轻微的、却仿佛能牵引灵魂颤动的嗡鸣响起。
下一刻，一盏造型古朴奇特的灯盏，凭空出现在她的掌心之上！
这盏灯，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青铜色泽，仿佛历经了万古岁月。灯盏的造型并非寻常样式，而是如同层层叠叠、含苞待放的花萼，花瓣的尖端微微卷曲，形成天然的灯托。灯盏中心，并非灯油灯芯，而是悬浮着一小簇幽蓝色的、仿佛由无数细碎星魂凝聚而成的火焰。这火焰静静燃烧，没有丝毫温度散发，反而散发着一种冰寒刺骨、却又带着奇异吸引力的气息。它光芒不盛，却仿佛能直接映照入观者的灵魂深处，引动魂魄共鸣！
结魄灯！
真正的结魄灯！
它一出现，整个议事厅内的光线都似乎黯淡了一瞬，所有人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被那簇幽蓝的魂火所吸引，仿佛能听到无数灵魂细碎的呓语。这盏灯上散发出的法则波动，玄奥而强大，与之前那简配版长灯守护和假渡灵灯截然不同，这是真正的、触及灵魂本源的远古神器！
默竟然……直接将结魄灯取了出来！
她这一手，用意极其深刻，堪称诛心之极！
第一，证明实力，彰显底蕴。 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渡香，也告诉在场所有人：看，我们幕天阁不仅有结魄灯，而且我随时可以拿出来。我们拥有的资源，远超你的想象。你费尽心思想求的东西，对我们而言，或许只是库藏中的一件。
第二，展示希望，加剧痛苦。 她将渡香梦寐以求的、能唤醒船王杜帆的唯一希望，就这么赤裸裸地、近距离地展示在她眼前。那幽蓝的魂火，仿佛就是船王杜帆残魂可能归来的象征，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极致的精神折磨与嘲讽！ 默手持结魄灯，询问是否能借给刚刚威胁过他们的渡香。这场景，充满了荒诞而残酷的讽刺意味。就像是将一顿珍馐美馔端到一个饥肠辘辘的乞丐面前，然后问他：“你看这饭菜香不香？但可惜，你刚才得罪了我，所以不能给你吃。”
看，这就是能救你心上人的东西。可惜啊，因为你蠢，因为你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所以，你永远也得不到它了。
这种心理上的凌迟，比任何肉体上的惩罚都更加残忍。
渡香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默手中那盏结魄灯。那幽蓝的魂火，仿佛点燃了她眼中最后一丝疯狂与绝望的火焰。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近在咫尺的希望，却又明白那根本是遥不可及的幻影。巨大的心理落差和悔恨，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
而默，却仿佛完全没有看到渡香的痛苦。她只是手托结魄灯，一双清澈的眼眸，认真地望着花翎和水清漓，等待着他们的“意见”。那盏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结魄灯，在她手中，仿佛不是一件神器，而只是一件用于佐证她问题的普通道具。
花翎看着默手中那盏真正的结魄灯，又看了看状若疯魔的渡香，温柔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不忍，但更多的，是身为世王妃的清醒与决断。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默妹妹所言极是。幕天阁的威严，不容挑衅。渡公主方才之举，已非请求，而是威胁。结魄灯事关重大，岂能借予心怀叵测、刚行威胁之举之人？此例，不可开。”
花翎的表态，温和却坚决，彻底堵死了渡香从她这里寻求转圜的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继而都聚焦到了水清漓身上。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淡漠地扫过手持结魄灯、一脸“等待意见”的默，又掠过地上那堆假灯碎片，最后，那毫无温度的目光，落在了彻底崩溃的渡香身上。
他甚至没有开口说话。
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比万载玄冰更冷的寒意，表达了最彻底的否定。
二阶殿下，执掌水之本源，他的意志，在此刻，便是最终的裁决。
默得到了预期的答案，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手腕一翻，那盏引得渡香魂牵梦萦的结魄灯，便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然后才重新看向渡香，摊了摊手，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语气轻快却字字如刀：
“你看，渡公主，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刚才的举动，太伤感情了。”
“结魄灯就在那里，可惜，与你失之交臂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了吧。”
话音落下，渡香再也支撑不住，一口灰白色的本源之气猛地喷出，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眼中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
幕天阁的规则，便是如此。一步错，满盘皆输。而默，则是那个最擅长将“输”的结局，以最诛心的方式，摆在失败者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