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秋天，天高云淡。
一辆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车窗外的景象，是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与古老城墙的交相辉映。
车内，气氛却有些凝滞。
开车的青年叫毛新，是专门负责接待李玄霄一行人的联络员。他透过后视镜，偷偷打量着后座的两位道长。
一位是龙虎山的老天师张静清，仙风道骨，闭目养神。
另一位，则是三一门的门长李玄霄。
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门长，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看着窗外，就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毛新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心底的好奇，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李道长，张天师……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张静清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玄霄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毛新的脸上，神情平和。
“问吧。”
“就是……你们，我们……我是说，异人和普通人，这之间的差别，究竟是什么？是……仙与凡吗？”
毛新问出这个问题后，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有些冒汗。
这个问题，太敏感，也太核心了。
李玄霄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读过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吗？”
“啊？”毛新愣住了，完全没跟上这个跳跃的思维，“读……读过一些，知道是讲进化论的。”
“知道就好。”李玄霄点了点头，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论断意味。
“猴子，用了数百万年的时间，才进化成了人。”
“从四肢爬行到直立行走，从茹毛饮血到钻木取火，这是生命层次的跃迁，是本质的改变。”
车内的空气，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愈发沉重。
毛新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李玄霄看着他，目光深邃，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仙与人的差别……”
他顿了顿，给了毛新一个喘息和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才抛出了那个足以颠覆认知的结论。
“比人与猴子，还要更大！”
轰！
毛新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仙与人的差别，比人与猴子的差别，还要更大？
这是什么概念！
人看猴子，是截然不同的物种。
那在“仙”的眼中，人又算什么？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已经不是强大与弱小的区别了，这是……物种的隔离！
是生命形态的根本不同！
李玄霄看着他煞白的脸色，语气依旧平静。
“所以，你现在理解了吗？”
“我辈修士所求的，并非是更强的力量，更长的寿命，那都只是附带的产物。”
“我们所追求的，是生命形态的终极进化，是打破这方天地的桎梏，超脱而去。”
“这条路，很残酷。”
“对我们自己残酷，对被我们远远甩在身后的……同类，或许，也有些残酷。”
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引擎的轻微轰鸣声，和窗外传来的喧嚣，提醒着毛新，他依旧身处人间。
……
当天晚上，一处警卫森严的四合院内。
毛新站在一位身穿中山装，鬓角斑白的老者面前，神情肃穆地汇报着今天的情况。
他将李玄霄的那套“仙凡之别”的理论，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尤其是那句“仙与人的差别，比人与猴子还要更大”，他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来的。
汇报完毕，他低着头，等待着指示，内心无比忐忑。
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不知道老领导听了会作何感想。
是警惕？是忌惮？还是……
老者静静地听着，手中夹着一支烟，青色的烟雾缭绕着他那张刻满了风霜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久，他才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沉稳。
“人与猴子么……”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抬起头，眼中非但没有毛新预想中的任何负面情绪，反而带着一丝通透的笑意。
“这位李道长，是个坦诚人啊。”
“啊？”毛新又愣住了。
“他没有骗我们，也没有敷衍我们，而是直接把最核心、最残酷的现实，摆在了我们面前。”老者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
“这说明，他没把我们当傻子，也没打算对我们做什么。”
“人有人道，仙有仙道。”
老者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历经世事沧桑的豁达与智慧。
“我们走的路，是带领这四万万同胞，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一个新世界，一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尊严的新世界。这是我们的人道。”
“他们走的路，是追求超脱，是生命层次的进化。这是他们的仙道。”
“两道并行，互不干涉，不是很好吗？”
他转过身，看着依旧有些迷茫的毛新，笑了笑。
“至于请他们来参加大典，目的也很简单。”
“这片华夏大地，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嘛！我们打跑了侵略者，建立新家园，这么大的喜事，理应请他们这些‘老邻居’一起来观礼，一同见证。”
“我们，不需要他们俯首称臣，更不妄想驾驭他们。我们需要的，是尊重，是共存。”
一番话，掷地有声，格局宏大，瞬间驱散了毛新心中的所有阴霾与恐惧。
他看着眼前的老者，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敬佩。
“是！我明白了！”
“去吧。”老者摆了摆手，“这几天，多跟道长们接触接触，尤其是那些年轻人。不必拘谨，就当是交个朋友。看看他们的世界，究竟是何等模样，或可得知一二。”
……
又过了一日。
毛新再次来到异人们下榻的院落，这一次，他没见到李玄霄和老天师，却在院子里碰到了几个年轻人。
为首的，正是三一门的陆瑾，还有龙虎山那位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的年轻道士，张之维。
“哟，毛同志又来啦？”
陆瑾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毛新，咧嘴一笑，主动迎了上来。
经过十年的磨砺，他身上的骄气收敛了许多，但骨子里的那份自来熟和跳脱却没变。
“陆道长好，张道长好。”毛新有些拘谨地打着招呼。
陆瑾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嘿嘿一笑，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行了，别装了。”
“你小子抱着什么念头来的，我们一眼就看穿了。”
毛新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门长跟你们讲的那些‘仙凡有别’的大道理，是不是把你们给唬住了？”陆瑾挤眉弄眼地说道，“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人，都是些不食人间烟火，随时会羽化飞登的怪物？”
“没、没有……”
“得了吧！”陆瑾摆了摆手，神情变得认真了些。
“我门长说得没错，仙与凡，确有天壤之别。但那是终点！”
“说白了，我们这些异人，修行者，在未进入仙人之境前，也是凡人！与你们没什么不同！也要吃喝拉撒，也有喜怒哀乐，看见漂亮姑娘也一样会多瞅两眼！”
这番大白话，瞬间就将那高高在上的“仙人”形象，拉回了人间。
毛新听得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勾肩搭背，满嘴跑火车的道长，感觉那股疏离感和恐惧感，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想不想见识见识，我们的‘手段’？”陆瑾压低了声音，像个引诱小红帽的大灰狼。
毛新的眼睛瞬间亮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想！”
“哈哈哈，这才对嘛！”陆瑾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扭头冲着一旁正百无聊赖看天的张之维喊道。
“喂，之维师兄！”
张之维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干嘛？”
“别闲着了，来，给咱们这位毛同志，开开眼！”
陆瑾一脸坏笑地将毛新推到院子中央，然后指着张之维，用一种极其炫耀的语气，大声宣布道：
“来，先让这位张师兄为你展示一下，龙虎山天师府的看家本领……”
“金光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