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室设在峡谷防线后方三百米处的废弃矿洞中，空气中弥漫着焦土与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头顶的岩壁渗着荧光绿的辐射液，滴在金属桌面上发出的腐蚀声。周凡坐在主位，晶化骨甲收束成贴身的内骨骼，但每一寸金属下都传来细密的刺痛——那是三头腐化皇级御主的记忆碎片在啃噬他的神经。
莉莉丝站在全息投影台前，左手还插着输液导管，右手却在空气中虚抓，像从无形的数据流里捞取实物。她的瞳孔泛着【生命潮汐】的绿光，视网膜上倒映着常人无法识别的能量路径。那七个猩红节点在她的感知中不再是静止的标记，而是活的，像心脏般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泵出混沌的精神脓液。
找到了。她开口，声音因过度使用能力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地心入口不在钢铁要塞，也不在母巢残骸。
那在哪？荒坂的副官——一个半边脸被殖装覆盖的女人——不耐烦地敲打桌面。她的部队在第一道防线损失了四十台装甲，对莉莉丝这种医生越权指挥本就满腹怨气。
莉莉丝没看她，指尖在全息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最终落在一个被遗忘的坐标：Ω钻井平台。
不可能。自由之火的领袖霍然站起，那里是灾变初期就废弃的旧时代油井，我们派人探查过，只有几百米深的辐射废液，连畸变兽都不去。
那是因为你们探查的深度不够。莉莉丝将【生命潮汐】解析出的数据流导入投影，地图上Ω钻井平台的位置瞬间展开成立体剖面图，钻井深度不是几百米，是十七公里。它打穿了地壳，直达地幔层。大灾变前，深蓝科技用它进行Ω粒子深层开采，灾变后，那里被改造成了混沌能量的天然导管。
她调出一段加密数据，那是从精神尖啸者记忆里剥离出的残片——【Ω钻井平台，最终协议启动点，容器投放坐标。】
周凡的指节在桌面上敲击，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他盯着剖面图，十七公里深的钻井像一根扎进地球心脏的毒针，针尖正对着莉莉丝在地图上标记的第七个节点——太平洋心脏。钻井与母巢之间，有七条能量主脉相连，如同七根脐带。
所以母巢不是在地心？老查理皱眉，他更习惯用废土生存者的直觉判断，那东西在太平洋，钻井只是它的吸管？
是，也不是。莉莉丝摇头，瞳孔中的绿光黯淡了一瞬，【生命潮汐】的过度使用让她的视网膜开始渗血，母巢的本体在太平洋，但它的需要实体容器降临。Ω钻井平台就是降生的产道。混沌孢子在全球聚合，最终会通过钻井灌入地心，在地幔层孕育出完全体的。到时候，不是废土被吞噬，是整个地球的生态圈被重写。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致命的一句：
而周凡，作为吞噬过三头皇级意识、基因吻合度99.97%的Ω-7，是唯一能让完美降生的宿主。我们摧毁钻井，母巢会强行苏醒，不完全降临。但我们不摧毁，七十二小时后，你会主动走进去。
会议室陷入死寂。所有人看向周凡，眼神复杂。荒坂副官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的能量枪，的指尖泛起火焰，连老查理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周凡没看他们。他盯着莉莉丝，注意到她手臂上暗红的孢子纹路正顺着输液导管向上蔓延，已经快爬到肩膀。
你的分析？他问，声音平静得像在问今天的口粮配给。
莉莉丝深吸一口气，调出另一张图。这次不是节点，是污染模型。
传统战术是强攻钻井平台，炸毁它。但混沌会预料到。她指着钻井剖面图上的七个能量主脉，我们换个思路。不炸，逆向污染。
她指向周凡：你的鲲种能吞噬一切。如果我们在总攻前，让你依次那七个能量主脉——不是用混沌的孢子，而是用【生命潮汐】中和后的净化种。把母巢的脐带，变成我们的神经网路。
风险呢？荒坂副官冷笑，如果他污染失败，直接就成母巢的傀儡了。
风险是零。莉莉丝直视她，瞳孔的绿光突然暴涨，一股纯粹的生命威压弥漫开来，连周凡的鲲种都传来一丝不适，因为我会在他身边。我的【生命潮汐】会作为防火墙，实时监控他的基因波动。一旦出现污染阈值突破，我会……她停顿，看向周凡，亲手杀了他。
她说得平静，像在陈述一台手术的可能并发症。
周凡点头：同意。
你疯了？烬怒吼，她把刀架你脖子上，你同意？
不然呢？周凡站起来，晶化骨甲因动作发出细微的呻吟，你们有更好的办法？他环视众人，没有？那就执行。
他走到莉莉丝身边，从腰间解下一枚暗金色的骨片——那是他【星穹霸体】的核心逆鳞。
如果失败，他把骨片塞进莉莉丝掌心，用这个刺进我后脑，第三块脊椎骨。那里是鲲种的核心节点，一击毙命。
莉莉丝攥紧骨片，感觉到它蕴含的狂暴能量。她没说话，只是点头。
战术会议迅速结束。各方势力带着复杂的心情散去，没人再提重新选举统帅。恐惧是最好的粘合剂，而周凡刚刚用行动证明——他依然是那个能吞下一切代价的暴君。
深夜，周凡独自走上城墙。第一道防线的焦土在月光下泛着油腻的光，孢子灰烬随着热风打着旋。他靠在一座废弃炮台上，点燃一支从荒坂那里讹来的烟，劣质烟草的味道呛得他咳嗽。
老查理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递过来一个水壶：稀释过的辐射中和剂，莉莉丝让带给你的。
周凡接过，灌了一大口。液体冰凉，短暂压下了体内肉瘤的躁动。
今天的事，老查理开口，大家会记很久。
我知道。
他们也怕了很久。老查理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天气，但怕归怕，还是得指望你。就像指望一堵墙，一堵会吃人的墙。
周凡没回答。他吐出一口烟，烟雾在夜风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像一张挣扎的脸。
莉莉丝说，老查理继续，你最多还能撑三次。三次之后，鲲种会彻底吞掉你的人性。
那就在三次之内，结束这一切。
结束之后呢？老查理看着他的侧脸，你还能变回周凡吗？
周凡沉默了很久，久到烟烧到手指，烫出一股焦肉味。
不知道。他最终说，声音轻得像在对自己说，但总得有人当墙。不是周凡，就得是别人。与其让别人被压垮，不如我先扛着。
他掐灭烟头，随手弹出城墙。那一点火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坠入焦土，瞬间被孢子灰烬吞没。
老查理，他忽然说，如果我回不来了，告诉莉莉丝，别解剖我。把我烧了，骨灰撒进钻井。我想看看，地心里到底有什么。
老查理喉咙滚动，最终只吐出一个字：
周凡笑了，那笑声难得地不带金属摩擦音，像个人。
是啊，他转身走下城墙，骨甲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这操蛋的世界。
远处，Ω钻井平台的坐标在莉莉丝的全息地图上闪烁，像一只猩红的独眼，盯着废土上所有的活物。
倒计时，五十九小时。
第一道防线守住了，但守城的人，正在与怪物融为一体。
而怪物，即将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