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城邦的医疗站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腐肉的恶臭，像一张湿淋淋的裹尸布捂在每个人脸上。莉莉丝将最后一支辐射中和剂推入伤员的静脉，那孩子的大腿被畸变兽撕开了三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伤口边缘已经开始长出肉芽般的触须——混沌污染的典型特征。
按住他。她命令助手，声音沙哑。
当她的手掌贴上那滚烫的伤口时，异变陡生。
她体内那股自要塞实验室后就若隐若现的【生命感知】，突然像被扔进火药的池塘，轰然炸开。无数生命的脉动瞬间涌入意识：伤员们濒死的心跳、墙缝里霉菌的缓慢分裂、地下三百米处蚯蚓在辐射土里扭曲的血管，以及……空气中漂浮的、肉眼不可见的混沌孢子。
那些孢子不是死物。它们每一个都像一个微型的、饥饿的蜂巢意识，在呼吸、在传播、在寻找宿主。莉莉丝它们顺着伤员的血液流动，在心脏瓣膜上扎根，释放出的精神毒素像细小的铁丝，勒紧神经末梢。
啊——！
她惨叫一声，踉跄后退，双手死死抱住头。助手们惊慌地围上来，却被她粗暴推开。在她的感知里，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张巨大的、蠕动的神经网络，而混沌孢子就是网络上闪烁的猩红灯泡，每一个灯泡都在低声呢喃着同一个词：
母亲……母亲……
但莉莉丝没有崩溃。相反，在痛楚的极限处，她的意识像被逼到悬崖的野兽，反而撕开了新的维度。那些孢子的精神印记不再是混乱的噪音，而是可以被解析的数据流——就像她第一次学会阅读病历上的基因序列一样。
【生命潮汐】，在这一刻觉醒。
她的双眼泛起温润的绿光，那是生命能量在瞳孔中汇聚的异象。她伸出手，不再是以治疗者的姿态，而是像指挥家面对乐团。空气中的孢子在她意志的牵引下，缓缓聚集成一颗悬浮的血红色液滴，表面流转着繁复的精神符文。
记录仪。她朝呆立的助手低喝，把所有参数都记下来。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医疗站变成了战时指挥部。莉莉丝没有休息，她一边用【生命潮汐】将伤员体内的孢子逐一剥离、净化，一边在脑海中构建模型——那些孢子是如何从太平洋深处扩散的，它们的精神频率如何与母巢共振，哪些地理节点会成为爆发的突破口。
她画出了一张废土地图，用鲜血般的红笔圈出七个点。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指着圈出的位置，手指微微颤抖，是混沌孢子的能量中继站。深蓝要塞的废墟、荒坂的移动堡垒、我们的鲸落城邦，都在这条扩散链上。只要摧毁这七个节点，母巢的能量传输就会瘫痪70%。
她停顿了一下，将笔尖点在第七个圈上——那是太平洋深处，利维坦沉没的位置。
但这里，是心脏。没有能对抗它的武器，摧毁节点只是延缓死刑。
周凡冲进医疗站时，莉莉丝正把最后一颗孢子液滴封进试管。她瘦了一圈，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但眼神却亮得吓人——那是科学家发现真理、战士找到战壕的混合光芒。
你……周凡的质问卡在喉咙里。他看见了她瞳孔中的绿光，也看见了她指尖缠绕的、属于混沌的精神丝线。203章里艾莉娜的警告像毒蛇般在耳边嘶鸣：她早就被标记了。
莉莉丝却主动走向他，把试管塞进他掌心。她的手指冰凉，但触碰的瞬间，周凡体内的鲲种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宁静——不是吞噬的渴望，而是……共鸣？
我逆向解析了孢子的精神印记。她语速极快，像怕忘记任何一个细节，它们的底层代码有一个后门，是深蓝科技留下的，但也被另一种更古老的东西修改过。
她调出医疗站的简易全息板，上面是她手绘的扩散模型——不是精确的数据图，而是更像一幅疯狂艺术家的油画，线条扭曲却充满张力。
荒坂的卫星只看到了能量聚合，但我看到了意图。她指着模型上七个节点之间的连线，这不是随机扩散，是仪式。母巢在献祭整个废土，唤醒某个存在。而那个存在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周凡的眼睛。
……叫监察者。利维坦是它的失败品，你是它的备选品。混沌孢子正在筛选，最终只会允许一个意识存活。
周凡的晶化骨甲下意识地绷紧。他想起吞噬混沌核心时看到的亿万个文明墓碑，想起利维坦精神海中那股古老而决绝的意志。
所以？他声音干涩。
所以我们的防御不能是被动挨打。莉莉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必须主动出击，但不是去摧毁节点——而是去它们。
她展开另一张图纸，上面是她用【生命潮汐】模拟出的精神频率图谱。
用鲲种的吞噬特性，反向注入你的意志。把节点变成你的，让混沌的献祭网络，成为我们的能量供应网。她的指尖点在太平洋的心脏上，然后，你才有资格去挑战。
周凡看着那张被涂改得密密麻麻的地图，又看向莉莉丝惨白却坚毅的脸。他想起她曾在诊所里，用同样专注的神情缝合他的伤口；想起她在他第一次失控时，用瘦弱的身体抱住他，喊他的名字直到他恢复神智。
现在，她不再只是他的锚点。
她是他的战略家，是他对抗疯狂的最后防线，也是……最有可能被疯狂吞噬的引信。
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他低声问。
意味着什么？莉莉丝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从深渊里爬出来的狠劲，意味着我这个F级评定的基因废料，终于找到了比治疗更擅长的事——解剖神的阴谋。
她松开手，后退一步，绿光从瞳孔中缓缓退去，但那份光芒却好像永久地留在了她眼底。
周凡，去告诉荒坂——她拿起那支封着孢子的试管，像举着一个炸弹，筹码变了。现在不是他们赌你的基因，是我们赌这个世界的命。
医疗站外，辐射尘暴再次刮起。但这一次，风里传来的不再是混沌的低语，而是莉莉丝在警报声中下达的命令：
所有医疗单位，准备精神屏障药剂！工程队，按照我标记的坐标，24小时内建成七个能量中和塔！
周凡握紧试管，转身走向风暴。他身后的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守护的女孩，而是能与他并肩站在末日战场上的——
另一个怪物。
而在太平洋深处，利维坦的残躯缓缓睁开了第三只眼。它见了那张扩散模型，也看见了模型尽头，那个在鲸落城邦中闪耀的、属于莉莉丝的【生命潮汐】光芒。
标记……成熟了。
海底传来一声悠长的、满足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