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巨手攥住了望塔的瞬间，莉莉丝的共生麦粒烫得像要烧毁她的心脏。
不是疼痛，是警报——晶棺里的周凡，醒了。
准确说，是他的意识醒了，但身体还在沉睡。星纹晶甲像一口密封的锅，把他的生命力锁在内部，只允许最微弱的一丝意识，通过共生麦粒的链接，探出头来，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他了。
那只由星矿脉构成的巨手，指甲缝里塞满了被删除的文明残骸，掌纹是Ω粒子的纹路，指纹是混沌孢子的漩涡。它抓住了望塔，不是在攻击，是在——把莉莉丝这个错误锚点，修正成正确容器。
周凡……莉莉丝对着共生麦粒喊，声音在精神链接里失真，我撑不住了……
晶棺深处传来周凡的意识波动，不是命令，不是咆哮，是疲惫的叹息：……那就……别撑了。
什么？
允许……她抓住你。
莉莉丝愣住。她以为周凡会让她抵抗，会让她引爆共生麦粒，会让她像老查理那样，死得轰轰烈烈。但他说的是——允许。
这是……什么战术？她咬牙，让她把我变成容器，然后你再吞噬我？
周凡的意识带着苦笑，是让她……发现……容器……装错了。
话音未落，巨手已将莉莉丝从了望塔上抓起。她没有挣扎，生命感知触须反而主动缠绕上去，像藤蔓缠住树干，像病人缠住医生。
巨手僵住了。
它到了莉莉丝的记忆——那个在废墟诊所里，给F级矿工发半管辐射中和剂的医生；那个抱着晶化的周凡，说的女孩；那个在麦田里数白莲，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人的傻子。
这些记忆，全是。
全是不应该存在。
全是必须删除的bug。
但巨手删除不了。
因为每一段记忆，都带着的印记——周凡的允许，老查理的允许，一百零八个文明的允许，甚至……巴克尔的允许。
那个死在周凡手下的监工，临死前最后一段记忆，也是被删除的。但周凡吞噬他时，允许了那段记忆存在。于是，巴克尔死前的恐惧，成了的一部分。
巨手颤抖了。
它发现，莉莉丝这个容器，不是空的，是满的。装满了一百零八个文明的，装满了周凡的下班指令，装满了整个废土对的执念。
这样的容器，装不下。
因为本身就是最大的——一个被写入必须正确程序的悲剧。
……卸载……巨手发出李维斯的声音，但这次带着困惑，……无法……卸载……错误……
因为错误，也是存在。莉莉丝对着巨手的掌心说，声音通过生命感知，直接灌入混沌之核，周凡允许的错误。
巨手松开了。
它像被烫到，像被病毒感染，像被这个概念反向侵蚀。它缩回天空的裂缝，带着不甘，带着愤怒，带着百亿年的委屈，发出最后一声啼哭：
母亲……需要……正确的……容器……
裂缝闭合。
天空恢复平静，但鲸落城邦的地面，已经被巨手抓出五道深沟，沟里是星矿脉的碎片，沟外是跪倒的民众。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个允许他们活着的人，还在晶棺里睡着。而刚才，有一只神的手，差点把他们的抓走。
恐惧，在蔓延。
不能这么打。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众人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要塞贵族服饰的老人，头发花白，背佝偻得像一张弓。他拄着拐杖，走到晶棺前，对着里面的周凡——准确说，对着周凡的星纹晶甲——深深鞠躬。
我见过你。莉莉丝认出了他，三年前，基因检定日，你一脚把周凡踹进了矿场。
老人苦笑：是。我当时说，F级废料，就该当燃料。
现在呢？
现在……他咳出一口血，辐射病已经侵蚀了他的肺，我还是这么觉得。但我的孙子……他指向跪在旁边的一个少年，少年脖颈上有F级的印记，他不该是燃料。
他该活着。
老人说完，突然转身，对着身后跪倒的民众吼：都起来！跪什么跪！他不要你们跪！
他要你们站着活！
民众没动，他们习惯了下跪，习惯了仰望，习惯了一个神来解决一切。
老人急了，拐杖砸在地上，砸得粉碎：你们跪他，就是把他也当神！神是什么？神就是要加班！就是要守护！就是要牺牲！
你们想让他死吗？！
这句话，像鞭子，抽在每个人心上。
莉莉丝突然懂了。
周凡为什么说允许她被抓。因为只有让民众看见，神的手也会退缩，神也会恐惧，他们才会明白——
守护他们的，不是神，是人。
F级的，矿场的，废料的，人。
老人见民众还是不动，咬牙，将脖颈上的A级御主印记，硬生生撕了下来。血溅了一地，他踉跄着走到城邦边缘，那里有巨手抓出的沟壑，星矿脉的碎片在发光。
我这条老命，早就该死了。他自言自语，但死之前，得做点人事。
他跳进了沟壑。
不是自杀，是用自己的A级能量，去填补星矿脉的缺口。御主的能量与混沌之核同源，可以暂时稳定裂缝，阻止再次伸手。
沟壑里的星矿脉贪婪地吞噬着他，像深白吞噬实验体，像矿场吞噬矿工，像这个废土吞噬一切错误。
但老人没挣扎。
他允许自己被吞噬，允许自己成为燃料，允许自己——像垃圾一样死去。
临终前，他对着沟壑外喊，声音被矿脉的共鸣放大，传遍整个鲸落城邦：
我这辈子活得像垃圾……但我的孙子……值得活在一个更好的世界……
你们别跪了……
站起来……自己刨渣……自己收麦子……
自己……允许自己……活着……
声音戛然而止。
星矿脉的缺口被填上了，发出幽蓝的光，像一块巨大的补丁，像一句没说完的遗言。
民众还跪着，但眼神变了。
从恐惧，变成茫然，变成……某种更坚硬的东西。
莉莉丝对着共生麦粒，把这一切传递给晶棺里的周凡。
周凡的意识沉默了很久，久到莉莉丝以为他又睡着了。
然后，一丝疲惫的波动传来：
……终于……有人……替我……说话了……
……烬……
烬走上前，机械臂断口还在渗血，但他没管，只是对着晶棺，对着所有跪倒的人，吼：
自由之火！集合！
深蓝还没死透，母亲的奶还没断，周cEo还在加班！
我们——
他顿了顿，用老查理的口吻：
得给他打饭！
民众没听懂，但有人站起来了。
一个，两个，十个……最后，整个城邦的人都站起来了。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是什么，但他们知道——
那个睡在晶棺里的人，允许他们站着活。
那他们，就得替他站着死。
莉莉丝笑了，眼泪掉下来，晶化在脸颊上，像钻石。
她对着共生麦粒说：
周凡，你的麦子……有人收了。
你的城邦……有人守了。
你可以……真的……下班了。
晶棺深处，周凡的意识波动最后一次传来，带着F级矿工的狡黠，带着cEo的果断，带着一个人的疲惫：
……联盟……就叫……
……终焉……联军……
……终的是……神……
……联的是……人……
波动消散。
他彻底睡了。
但鲸落城邦的城墙上，一面新的旗帜升了起来。
旗上是朵白莲，莲心趴着一条鱼。
旗名：终焉。
（第20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