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低矮破败的土屋里，摇曳着一豆昏黄的油灯光。林越和秦老鬼围坐在一张用破木板拼凑的矮桌旁。
桌上，是两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浑浊的汤水里漂浮着几根煮得发黑的铁荆草叶和零星的草籽。这是秦老鬼不知从哪里翻出了最后一点草籽粉，又舔着脸去求了瘸腿老李半天，才赊来这点东西。
林越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啜着几乎没有任何味道的稀粥。粗糙的草籽壳刮着喉咙，带来一丝刺痛。老人佝偻着背，捧着碗的手枯瘦颤抖，每喝一口都伴随着压抑的咳嗽，仿佛要把肺叶都咳出来。
“小越子…”秦老鬼放下碗，声音嘶哑着，“今天…矿坑…机灵点。别逞强，别…别露头。有危险…就躲…躲远点…”他浑浊的目光落在林越身上，里面是化不开的担忧。
林越捏紧了手中的破木碗。他想问，想知道……但看着老人那几乎被风烛残年压垮的身体，所有的问题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闷的“嗯”。
矿坑，是比赵虎的欺凌更深的绝望。
天刚刚亮，黑风帮那尖利刺耳的哨声就撕裂了黑暗，如同催命的符咒。
村落里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男女老少，都沉默地朝着村外那条被黑风笼罩的蜿蜒小路走去。林越和秦老鬼也在其中。老人拄着木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林越紧紧搀扶着他。
废弃的玄铁矿坑，裸露在呼啸的黑风里。洞口两旁，站着十几个穿着粗糙皮甲、手持骨矛或锈迹斑斑铁刀的汉子，眼神凶狠麻木，他们是黑风帮最低级的监工。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气芽境初期的气息毫不掩饰地外放着，压得周围凡人心头发闷。
“都听好了！”刀疤脸监工的声音传来，“今天的份额，每人十筐‘玄铁废渣’！完不成，扣三天口粮！偷懒耍滑的…”他狞笑着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带着暗红血渍的骨鞭，“这就是下场！”
人群被驱赶着，如同牲口般涌入黑暗的矿洞。洞内空气污浊，弥漫着尘土和腐烂的气息。里面有微弱的“磷石”幽光，光线昏暗阴森，只能勉强视物。
“老鬼，你坐这里歇着。”林越将秦老鬼安置在一处相对干燥、远离主矿道的凹壁里，自己则拿起一把沉重的破铁镐，加入了挖掘的队伍。他必须完成两人的份额！秦老鬼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种重活的折腾。
叮！当！叮！当！
林越挥动着沉重的铁镐，每一次砸在坚硬的岩壁上，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酸痛。汗水混着黑色的粉尘，从他脸上滑落，留下道道污痕。他不敢停歇，拼命挖掘着，将那些沉重的、混杂着暗色金属碎屑的废石铲进旁边的破筐里。体内的心骨沉寂着，没有一丝异样，仿佛昨天那瞬间的悸动只是个错觉。
他刚勉强装满一筐废渣，正要拖去指定的堆放点。
“吼——！”
一声沉闷、充满暴戾气息的嘶吼，猛地从矿道深处传来！紧接着是矿工们惊恐的尖叫和杂乱的奔跑声！
“凶兽！是地穴沙蜥！快跑啊！”
“堵住了！路被碎石堵住了！”
林越心头一紧，猛地看向秦老鬼休息的方向！只见昏暗的磷光下，一头足有牛犊大小、覆盖着暗黄色鳞片、长着尖利爪牙的巨蜥，正从一条坍塌的岔道里钻出来！它冰冷的竖瞳锁定了离它最近的、行动不便的秦老鬼！猩红的信子吞吐着，涎水混合着腥臭滴落！
“老鬼！”林越目眦欲裂，扔掉铁镐，不顾一切地朝那边冲去！
“畜生！滚开！”林越嘶吼着，捡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狠狠砸向巨蜥的眼睛！
石头砸在坚硬的鳞片上，只留下一道白痕，反而彻底激怒了这头凶兽！它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秦老鬼，粗壮的尾巴一扫，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向林越！
林越只来得及双臂交叉护在胸前！
嘭！
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传来！他被重重撞在坚硬的岩壁上！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气芽境凶兽的力量，根本不是他这个凡根凡人能抗衡的！
“小越子！”秦老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
那沙蜥一击得手，张开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带着腥风猛扑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孽畜！尔敢——！！！”
只见原本佝偻在地的秦老鬼，猛地挺直了腰背！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气势从他干瘪的身躯内轰然爆发！他浑浊的双眼，此刻精光爆射，瞳孔深处，是转瞬即逝的雷纹，他枯瘦的右手紧握那根磨得发亮的硬木杖，对着扑向林越的巨蜥，隔空狠狠一点！
“神雷！诛邪！”
滋啦——！
一道拇指粗细、却凝练到极致的暗紫色雷霆，瞬间从木杖顶端激射而出！
噗嗤！
那凶悍的地穴沙蜥，庞大的身躯瞬间被那道暗紫雷霆洞穿！焦糊味和血肉烧灼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庞大的尸体轰然砸落在地，抽搐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
整个混乱的矿道，瞬间死寂！
所有奔逃的矿工、闻声赶来的监工，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如同雷神降世般、周身缠绕着丝丝缕缕恐怖暗紫雷芒的佝偻身影！
这是雷法神通！绝对是凝珠境以上的力量！甚至更强！
然而，这雷霆一击的代价，是秦老鬼瞬间枯槁下去的气息。身体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死死锁定着挣扎爬起的林越。
“老鬼！”林越顾不得伤痛，连滚带爬地扑到秦老鬼身边，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一片冰冷，仿佛抱着一段枯木。
“娃儿…咳咳…走…快走…”秦老鬼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枯瘦如爪的手死死抓住林越的胳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带着毁灭与生机奇异气息雷元，强行灌入林越体内！同时，他凑到林越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急促而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去…界墟城…找…‘道’…！别…认命！”
话音未落，秦老鬼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他那挺直的腰背如同失去支撑般瞬间垮塌，整个人软倒在林越怀里，气息全无。
“不——！！！”林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秦老鬼灌入他体内的那股精纯雷元，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点燃了他胸口沉寂的神秘心骨！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的黑紫色雷光，毫无征兆地从林越体内轰然爆发！电弧如同活物般疯狂跳跃、嘶鸣！瞬间充斥了整个矿道！恐怖的威压让所有监工和矿工都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窒息般跪倒在地！
“啊——！”林越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要被这狂暴的力量从内部撕碎！剧痛席卷每一寸神经！他的双眼瞬间被纯粹的黑紫色雷光充斥！
他无意识地抬起手，对着那些惊恐万分的监工，对着矿坑的岩壁，狠狠一挥！
嗤啦——！
一道水桶粗细的黑色雷蟒咆哮而出！所过之处，坚硬的岩石瞬间融化、气化！首当其冲的刀疤脸监工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在刺目的黑光中瞬间化为飞灰！他身后的几个监工和一大片岩壁，也在恐怖的雷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巨大、边缘流淌着熔岩的焦黑坑洞！
矿道剧烈摇晃，碎石如雨落下！幸存的监工和矿工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尖叫着逃向洞口！
力量来得快，去得更快！仅仅一击之后，他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意识陷入彻底黑暗的前一秒，他模糊地听到，矿洞入口的方向，混乱的脚步和呼喊声传进来！是黑风帮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