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村口那面用来召集开会，挂了好些年的破铜锣，被人哐哐哐地敲响了。
村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疑惑的聚拢过来。
缺件敲锣的不是老支书，也不是哪个队干部，而是跟在祁冀身边，得了不少好处的赵家小子。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村口最显眼的那面土墙上，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崭新的大红纸，上面写着一份《告知生产队全体社员书》。
落款处，没有公社公章，没有大队落印，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字。
祁冀。
老支书气喘吁吁地赶来，看到那张刺眼的大红纸，脸色铁青：“胡闹！这是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祁冀出现了。
他这次穿了一件白衬衫，还罕见的带了一个黑色的领带，缓缓从人群自动分开的道路中走来，身边是沉默却无形中隔绝了一切潜在危险的沈松青。
他们站到红纸前。
祁冀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那就说正事。”
他侧身，用指尖点了点那张红纸，“从今天起，地里那些活儿，公社安排的集体出工，停了。”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
“什么？停了？啥意思？”
“不出工？那吃啥喝啥？”
“这......”
支书更是眼前一黑：“祁冀，你疯了！这是公社定下的制度，你现在这是破坏生产，是无政府主义，你要负责任的！”
祁冀没去理会支书。
“集体出工停了，但我这的活儿，没停。”
“我，私人雇佣，按我的标准，干一天的活，当天结算现钱，手脚麻利不偷懒的，一天......三块钱。普通的，一块五，磨洋工的，滚蛋。”
三块！当天结算！
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瞬间抽空了所有人的思考能力。
一天三块，一个月就是九十块。
这年头，城里工人一个月也才三四十块钱，这是在梦里才有的待遇。
“祁少爷，我！我报名！我干活最卖力。”
“祁同志，选我，我有力气！”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拼命地往前挤，挥舞着手臂，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自己能干。
什么工分，什么集体，在一天三块现钱的巨大诱惑面前，全都成了狗屁。
祁冀冷静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看吧，所谓的集体主义，在赤裸裸的个人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人性的贪婪，才是最好利用的武器。
“反了！都反了！你们......你们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是要被割掉的！”支书看着眼前这彻底失控的场面，气得血压飙升。
他的话被淹没在狂热的呼喊声中，没有人再听他说话。
祁冀将目光转向他，那眼神平静无波：“时代变了，支书。”
他轻轻一句话，却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有力。
他抬了抬手。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眼巴巴的望着他。
“沈队长负责记录和筛选，今天先要三十个人，去把东头那片荒地开了，现在，开始。”
话音未落，人群用力地往前挤，只为争得一个名额。
祁冀冷眼旁观着由他亲手制造的混乱，心里毫无波澜。
温翎，看着你遵守的规则，在他脚下破碎，那种感觉一定很有趣吧。
沈松青被围在中间，眉头紧锁，努力维持着秩序，按照祁冀之前交代的绩效标准，快速地点出三十个名字。
混乱中，支书看到这场景，看着自己坚守了一辈子的信念和秩序，在金钱的魔力下土崩瓦解。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支书晕倒了！”
祁冀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被众人围住，不省人事的支书。
“被选中的人，东头荒地找我的监工，规矩照旧，干得好，下午收工，来这儿领钱，干得不好......”
他不需要说完，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祁少爷放心。”
那三十个人如同打了鸡血，扛起工具就冲向东头，干劲前所未有的高涨。
而剩下那些没被人选中的人，则围着祁冀不肯散去，希望能有额外的机会。
祁冀却不再理会他们，给自己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
沈松青安排人将支书抬去卫生所，回到祁冀身边，看着下方依旧不肯散去的人群，低声道：“剩下的人......”
“让他们等着，明天或许有新的活儿，或许没有。让他们习惯这种，不确定性。”
他要用这种资源的不平均分配和未来的不可预测，持续的吊着所有人的胃口，让他们彻底沦为依附于他意志的奴仆，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种按部就班的集体生活。
沈松青沉默了片刻，目光从那些充满期盼又带着惶恐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回到祁冀身上。
沈松青压低自己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明白了，你不是在雇人干活。”
祁冀唇角微扬：“哦？那我在做什么，我的青哥哥？”
沈松青向前半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他挡开那些过于热切的视线，低头凝视着他。
黑沉的眸子里映着祁冀带着领带，今天的他显得格外禁欲又危险。
“你在驯化，用金钱和不确定性作为鞭子和糖果，打碎他们固有的依赖，让他们学会只看你的脸色，只听从你的号令。”
“你在......建立一座只属于你的王国。”
祁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喜欢沈松青的敏锐，更喜欢他这种毫不掩饰地点破自己意图和坦诚和......近乎助纣为虐的纵容。
祁冀微微歪头，“那么，我的首席骑士，你觉得这座王国如何？”
沈松青看着他，看着这个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少年，胸腔里涌动着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他伸出手，不是去握祁冀的手，而是用指腹，轻柔的擦过祁冀黑色领带的边缘。
他的小少爷，亲手撕碎了这片天空。
而他，甘愿陪他一起，坠入这由他知道的新世界。
“我会为你守好它，你的规矩，就是我的铁律。”
“嗯。”
旧时代的象征，倒下了。
新时代的规则，由他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