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起万劫生

亓原的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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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权力游戏?护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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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内死寂如墓穴。

孟青云的喘息粗重,压抑似困兽濒死的哀鸣。眼前悬浮的怨念珠,正散发着令人作呕又充满致命诱惑的气息。玄阴子那套“灵魔双修”、“挣脱牢笼”的蛊惑,以及关于碧落可能隐瞒的暗示,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理智,疯狂啃噬那缕刚刚因母爱而复苏的清明。

父母冰冷的棺椁就在身后,卢秉昭扭曲的残躯横陈脚下。家破人亡,污名加身——父亲临死前撕裂喉管的“活下去”,成了此刻撑住他未彻底崩溃的唯一支柱。但活下去,靠什么?

他血红的眼珠缓缓转动,扫过一片狼藉的灵堂,扫过那些神色复杂、惊疑不定却不敢上前的镇异司修士。那些眼神里翻涌着同情,沉淀着警惕,凝固着恐惧,唯独没有一丝能让他攀附的信任,没有一股足以支撑他在此绝境中走下去的力量。最终,他的目光钉在周玄策身上。

这位他曾视若靠山、敬重有加的小师弟,此刻正眉头深锁,眼神沉如铅云。他手中死死攥着的,是玄阴子抛出的那只木匣——里面锁着卢秉昭诬陷孟家的“铁证”。

“青云师兄……”周玄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沉重,他向前一步,试图靠近,“节哀。此事……是朝廷失察,被奸佞蒙蔽。有玄阴子给的这些证据,镇异司定会全力彻查,还你父亲、还孟家一个清白!陛下那边,我也会尽力斡旋,为孟家争取应有的抚恤和补偿……”

“清白?抚恤?补偿?”孟青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小师弟……王爷……”

他抬起头,脸上沾染的、属于父亲的鲜血已经干涸,在惨白的孝服上留下刺目的暗红。他的眼神空洞,又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火焰。

“我的家……在哪里?”

“我的父亲……在哪里?”

“我的母亲……又在哪里?”

“清白……能让他们活过来吗?补偿……能填满这棺椁里的空洞吗?”

他指着父母的棺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嘲讽:“你们要还的清白,不过是给那些活着的、需要安抚的看客一个交代!对我……一个家破人亡的孤魂野鬼……还有什么意义?!”

周玄策被这连番诘问钉在原地,嘴唇翕动,却无法反驳。孟青云眼中那彻底的绝望和疏离,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知道,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心怀正道的孟青云,真的随着他父母的棺椁,一同死去了。

“小师弟……”孟青云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近乎碎裂的笑容,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孟青云”的光彻底熄灭,“我终究……没能指望上你啊。”

他不再看周玄策,目光重新落回那枚悬浮的怨念珠上。玄阴子的话在他脑中轰鸣:力量!挣脱牢笼!此界无路!钥匙!

玄阴子看着孟青云眼中翻涌的恨意、绝望与对力量的极度渴望,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只待生根发芽。他不在乎孟青云此刻信不信他描绘的“真相”,只要对方渴望力量,渴望撕碎这带来无尽痛苦的一切,就足够了。这份渴望,就是最牢固的枷锁,迟早会将孟青云拉向他指引的方向。

“孟小友,看来你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也需要一点空间处理家事。”玄阴子阴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贫道言出必行,三日后,子时,此地,贫道会再来。带你去看一场……足以让你明白这‘牢笼’本质的‘大戏’。”

他袍袖轻扬,一枚温润却暗透阴寒气息的黑色玉片,如有生命般,缓缓游向孟青云。

“此乃《噬魂归元引》的后续法门,灵魔双修,淬炼本源之基。你灵魂斑驳,天赋异禀,正合此道。放心,贫道欲与你同行,此玉简绝无陷阱,尽可参详。”玄阴子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坦诚,“三日后,贫道期待你的抉择。”

话音未落,玄阴子的身影如水银泻地般融入阴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在灵堂萦绕、消散。

玄阴子一走,灵堂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似乎松动了一丝,但那沉重的压力并未消减。镇异司的修士们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打扰那个跪在棺前、周身气息混乱而危险的孟青云。周玄策看着他僵直地接住那枚黑色玉简,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心中涌起巨大的无力与不祥的预感。他攥紧了手中的证物木匣,深知眼下最紧要的,是尽快为孟家洗刷冤屈——这或许是唯一能稍稍安抚孟青云,或者……至少不让他彻底滑向万劫不复深渊的微薄希望。

“封锁现场,收敛……卢秉昭尸首。保护好……孟氏遗骸。”周玄策的声音干涩地下令。他深深看了一眼孟青云孤绝的背影,最终只能沉重地叹息一声,带着人开始处理狼藉的现场。

接下来的两日,孟府成了京城最令人扼腕唏嘘又避如蛇蝎之地。朝廷的旨意终于姗姗来迟,昭告卢秉昭构陷忠良,孟隽德通敌叛国之罪纯属子虚,恢复其皇商身份,并赐下些许抚恤。然而,这份迟来的“清白”与冰冷的补偿文书,被孟青云随手掷于父母灵位前,仿佛弃履。

他沉默地操持着双亲后事,披麻戴孝,独自守灵,将一切吊唁或试图接近之人拒之门外。镇异司的人只敢远远戍守着府邸外围。孟青云的气息愈发内敛,却也愈发危险,像一座山腹中熔岩翻腾、却强抑着喷薄的火山。他偶尔取出那枚黑色玉简,指尖缓缓抚过,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其中玄奥而邪异的文字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烙印进他的脑海。《噬魂归元引》的后续法门,如同最诱人的鸩毒,向他展露着一条吞噬痛苦、怨恨、乃至灵魂以滋养自身的捷径。

在将父母合葬于孟氏祖坟的当晚,孟青云拖着浸透霜露的疲惫身躯,回到空旷死寂的孟府。偌大宅院,往昔的鼎沸人声恍如昨日,如今只余穿堂的冷风裹着纸钱灰烬在游荡,与檐下飘摇的灯笼,幽微如磷火。

他习惯性地走向母亲生前居住的主院,想在那残留着最后一丝母亲气息的地方坐一坐。然而,当他推开门,却发现院内异常安静。肖姨娘和妹妹孟婉蓉居住的厢房,房门虚掩,里面空无一人,整洁得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快步走进房间,只见桌案上压着一封素笺。

孟青云颤抖着手拿起信笺,上面是肖姨娘娟秀却带着一丝匆忙的字迹:

青云少爷:

见字如晤。

府中骤变,天塌地陷。老爷夫人仙逝,吾等女流,心如刀绞,然更忧汝之安危。玄阴子其人,阴诡莫测,其所图者大,汝身处漩涡中心,凶险万分。吾与蓉儿留下,非但无助,反成汝之掣肘、仇敌之把柄。

幸得一位故交高人暗中相助,已携蓉儿悄然离去。勿忧吾等安危,亦万勿寻访踪迹。此去山高水远,隐姓埋名,只求蓉儿平安长大,远离是非恩怨。

汝父临终嘱托,字字泣血。汝母慈爱之心,天地可鉴。吾知汝心苦痛,然逝者已矣,生者当惜。汝身负异禀,前路莫测,然切记汝父之言:你是孟青云!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

勿念,勿寻,珍重万千。

姨娘 玉娘 泣书

妹 婉蓉 顿首

信纸从孟青云指间滑落,飘然坠地。

走了……都走了……

肖姨娘和婉蓉,这孟府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和牵挂,也彻底消失了。她们选择了离开,为了保护婉蓉,也为了……不成为他的负担。

“勿念,勿寻……活下去……”孟青云喃喃重复着信中的话,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偌大的孟府,彻底空了。只剩下他一个。繁华落尽,烈火烹油般的皇商孟家,就这样,在阴谋、仇恨、背叛与绝望中,轰然落幕。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父母的音容笑貌,弟弟孟庆霖的纨绔,林姨娘的溺爱,肖姨娘的温婉,婉蓉怯生生的眼神,孟府曾经的喧闹……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最终都化为灰烬。

他还能相信谁?

这操蛋的世道,容得下普通人安稳生活吗?孟家的遭遇就是答案。

父亲母亲想让他活下去……可他该怎样活下去?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枚冰冷的黑色玉简如同烙铁般灼烫着他的掌心。渴望……对力量的渴望,如同野火,在他绝望的废墟上疯狂燃烧。他要撕碎那些虚伪的面具,他要让那些玩弄权术、草菅人命的存在付出代价!他需要一个答案,关于这个世界,关于碧落,关于他自己!

就在孟青云蜷缩在冰冷府邸中,被绝望与力量诱惑撕扯之时,一道清冷如月的身影,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与悲伤,悄然落在了孟府残破的庭院中。

碧落。

白云道长有事外出,她隐在暗处,悄然观察澄心和桃月,看着他们温馨而平凡的夫妻生活,终于确信孟青云所言——她长久以来追寻的,不过是悔恨过后求而不得的执念……

待到孟家惨剧的消息传来,她匆匆赶至,却已迟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气、翻涌的怨煞之气……以及一缕令她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魔气,瞬间让她明白了事态的严重。

“青云!”她急声呼唤,灌注灵力的声音穿透死寂的府邸。

无人应答。唯有风声呜咽。

她疾速搜寻每一处角落。灵堂的惨状、残留的激烈打斗痕迹……还有肖姨娘母女房内桌上那封冰冷的留书。碧落拿起信笺,读完内容,心直坠深渊。

她屏息凝神,竭力捕捉孟青云的气息,最终在主院冰冷的地面上,寻到了蜷缩成一团的青年,他仿佛已失去所有生机。一股混乱至极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散开来——那是极致的悲恸、滔天的恨意,以及一缕……正悄然萌发、令人心悸难安的魔性,让碧落肝胆俱颤。

“青云!”碧落疾步上前,伸手欲将他扶起。

孟青云猛地抬头!血丝密布的双眼锐利如刀锋,淬着拒人千里的冰寒与审视,昔日的温润与信任荡然无存。那目光,生生将碧落伸出的手钉在半空。

“你来了。”孟青云的声音嘶哑而平静,却比任何嘶吼都更尖锐地刺痛碧落,“来看我孟家的笑话?还是来瞧瞧我这把‘钥匙’,是否还喘着气,能否为你打开那扇‘门’?”

碧落如遭雷亟,脸上血色尽褪:“青云!你……你在胡说什么?什么钥匙?什么门?我是来帮你的!抱歉,我来迟了……”

“帮我?”孟青云扯出一抹惨笑,“帮我什么?帮我向朝廷讨要那份迟来的‘清白’和冰冷的抚恤?还是帮我……”他摇晃着踉跄站起,周身混乱危险的气息却愈发凝实,“……压制陶谦的怨念?”

“玄阴子告诉我了。”孟青云紧盯碧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此界是牢笼,飞升无门。我是异数,是钥匙……而你,碧落仙子,接近我,是因为广陵仙君?还是同样为了这把钥匙?为了……利用我?”

碧落的心猛地一沉:“钥匙?什么钥匙?玄阴子?我并不认识!”尽管此人某些表述属实,却也离间了她与孟青云!她急切解释:“青云!你听我说!那些话不可信……”

“不可信?”孟青云打断她,眼中掠过疯狂的偏执,“那他关于此界是牢笼,元婴便是绝顶的话呢?也是假的吗?碧落仙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元婴之上,此界可有路?!”

碧落张了张嘴,却无法立刻作答。此界规则残缺,突破元婴确乎千难万难,近乎无望。这是事实。玄阴子用残酷的真实,混合恶毒谎言,彻底击垮了孟青云对“正道”与“真相”的信任。

她的沉默,在孟青云眼里,已是默认。

“呵……哈哈哈……”孟青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悲怆而绝望,“果然……果然如此……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正邪?不过是力量的角逐,利益的交换!正道护不住我的家人,朝廷还不了我父母性命!所谓的真相,不过是胜利者的粉饰!我要力量……我要能主宰自己命运、能撕碎这操蛋规则的力量!无论它来自何方!”

他最后深深凝望碧落,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碧落仙子,你走吧。”孟青云的声音冰冷彻骨,“不是说仅剩半年光景么?回你的冥界去。这世间再无广陵仙君,仙子不必滞留此界……若有机缘,仙子在奈何桥畔遇见我父母,烦请劝他们多饮两碗汤,忘却前尘旧事……如此,孟某拜谢!”他躬身长揖,不再看碧落血色尽失的脸庞,决然转身,脚步沉重如缚铁链,一步一顿,没入孟府最浓重的黑暗里。那背影在惨淡月色下拖曳出长长的暗影,浸透孤绝与毁灭的气息。

碧落僵立原地,一颗泪珠悄然坠落。她明白,那个正直、良善、带着傲骨的孟青云,已然死去。玄阴子以最残忍的手段,将这颗绝望的灵魂推入了魔道深渊。

孟青云未曾追寻肖姨娘母女的下落。他尊重她们的选择,亦明了离去是她们最好的归宿。他遣散孟府仅存的忠仆,予足银钱令其自谋生路。偌大府邸彻底沦为他一人的囚笼,亦是修炼的洞窟。

他回到供奉父母灵位的房间,在摇曳的惨白烛光中闭目盘膝。身前,静静躺着玄阴子所赐的那枚黑色玉简。

何为正?何为邪?

为民除害的孟青云死了。

但活着的,只求力量,只求活命,只求……复仇!

他闭上眼,不再迟疑。神念沉入玉简,《噬魂归元引》后续的奥义如洪流般涌入识海。这部功法霸道邪异至极,核心便是吞噬与转化——吞噬生灵的恐惧、怨恨、绝望等负面情绪,吞噬魂灵本源,甚至吞噬天地间的污秽煞气;再以魔道法门将其淬炼、提纯,化为至精至纯的魔元。同时,它又不排斥正统灵气修炼,旨在将灵与魔这两股看似对立的力量,在体内达成一种危险而强大的共生与转化。玄阴子果然未在功法本身上设下陷阱,其精妙深邃,远超孟青云此前接触的任何法门。

他首先尝试剥离炼化的,是那纠缠他四年的“陶谦怨念”。

依循法诀指引,孟青云内视己身。这一次,他不再如过往般强行压制与排斥那股阴冷怨恨的能量,而是以“审视”、“解析”、“吸引”的姿态去接触它。玄阴子传授的初段“噬魂归元引”心法在体内流转,凝成一股奇特的旋涡,暗藏吞噬之力。

“剥离!”

孟青云心中低喝。那盘踞在他灵魂深处,如同附骨之疽的怨念,在法诀的牵引下,竟真的被一丝丝强行抽离出来!过程痛苦无比,仿佛在撕裂自己的灵魂本源,但伴随着痛苦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不再是怨念影响他,而是他在主动地“处理”这怨念!

被抽离出的、精纯的怨恨能量,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深灰色的雾气状态,充满了不甘、愤怒和对孟隽德的诅咒。孟青云运转后续法诀,引导这股怨念能量,按照特定的经脉路线运转。魔气汹涌,带着吞噬与炼化的特性,如同磨盘般,开始疯狂地碾磨、淬炼这股怨恨之力!

“呃啊——!”剧烈的痛苦让孟青云闷哼出声,额头上青筋暴起。那怨恨能量在反抗,在尖叫,属于陶谦的残存怨念发出无声的哀嚎。但《噬魂归元引》的力量霸道绝伦,硬生生地将这些杂质、残念碾碎、剥离!

最终,一丝精纯无比、闪烁着幽暗光泽、蕴含着强大精神冲击力的本源魔元,被成功淬炼出来,缓缓融入孟青云的丹田气海!这丝魔元与他原本修炼的灵力泾渭分明,却又在《噬魂归元引》的调和下,隐隐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和……共鸣!他停滞已久的修为瓶颈,竟然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更重要的是,灵魂深处那股沉重的、被怨念侵蚀的滞涩感,减轻了!虽然痛苦依旧,但这是主动的、可控的、带来力量增长的痛苦!

吞噬自身怨念,初尝魔元滋味的孟青云猛地睁开眼!眼中不再是疯狂的血红,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以及一丝……品尝到力量甜头的、近乎妖异的兴奋!

他成功了!虽然只是第一步,但这证明玄阴子没有骗他!这条路,真的能走通!能给他带来掌控命运的力量!

他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一缕精纯的黑色魔气,一缕青色的灵气,如同两条灵蛇般,在他指尖缠绕、游走,时而泾渭分明,时而隐隐交融,散发出一种危险而强大的气息。

窗外,夜色如墨。

子时将近。

玄阴子承诺的“大戏”,即将开场。

孟青云站起身,换上了一身没有任何标识的玄色劲装,将父母的灵位仔细收好。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承载了所有欢笑与泪水的府邸,眼神再无留恋,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他推开门,融入京城深沉的夜色。身影如同鬼魅,朝着与玄阴子约定的地点潜行而去。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踏出,身上的气息就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灵气与魔气在他体内流转,如同阴阳双鱼,预示着一条前所未有的、充满荆棘与毁灭的强者之路,就此开启。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带着满意笑意的眼睛,注视着孟青云消失的方向。

靖安护道院这艘新船,也在死寂的深夜里亮起了彻夜不熄的灯火。卷宗如潮水般涌来,堆积在临时拼凑的大案上。尘封的霉味、墨臭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空气里混合。杨慎、周正与陈风三人围坐,烛火跳跃,映照着他们同样凝重疲惫的脸。

周正枯瘦的手指划过一份誊抄来的永平县衙卷宗:“大人请看。孙家失火案,县衙记录语焉不详,只说是‘天干物燥,灶火不慎’。对孙老伯妻儿‘失踪’一事,更是含糊其辞,仅以‘疑其自行离乡’搪塞。但张魁的签押文书,与此前几份田亩纠纷的处置文书比对,笔锋走势刻意模仿,然顿挫间的细微习惯,迥然不同!此卷宗,必是伪造!”

“伪造官文,掩盖灭门血案!”杨慎眼中寒光一闪,“那张魁,此刻何在?”

“据镇异司暗线回报,”陈风接口,声音低沉,“张魁于孙家大火后第三日,便以‘母病告假’为由,离了永平县衙,行踪不明。他家中亦是人去屋空,细软尽失。”

“逃了?”周正眉头拧成疙瘩,“好快的动作!”

“未必是逃,或许是灭口。”陈风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镇异司查玄云子,此人修为在引气九层上下,在京畿散修中小有名气。云霞观香火不旺,却颇为富庶。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杨杨慎和周正,“暗线探得,半年前,永平县城外发现一处微弱的灵脉节点,虽细小,却足以滋养数亩灵田。孙家那祖传的十亩薄田,正在节点中心!而玄云子近月频频与降爵的永昌伯郑清之府上管事密会。永昌伯,与崔家二房过从甚密。”

“灵田!”杨慎的心猛地一沉。灵气复苏初期,蕴含稀薄灵气的田地,价值百倍于良田!这便足以解释灭门的动机!而永昌伯郑清之,一个失势的勋贵,竟与崔家有关!这案子背后的水,深得令人窒息。

“必须拿到孙家地契原件!”杨慎斩钉截铁,“那是证明灵田归属的关键!还有那处灵脉节点的勘查文书!周大人,永平县户房典吏是谁?能否暗中接触?”

“典吏姓钱,胆小如鼠,嗜酒如命。”周正眼中闪过一丝老吏的精明,“下官已着人暗中盯着。若以重金诱之,或有撬开嘴的可能。但要拿到原件,难如登天。”

“重金买口供,亦足可成为呈堂证供!”杨慎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事不宜迟!周大人,你亲自安排可靠人手,务必隐秘!陈副司使,派人盯紧云霞观和永昌伯府,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希望如同暗夜里的烛火,微弱却执着。周正派出的心腹老吏,以“高价收购旧契”为名,成功接近了永平县户房那个贪杯的钱典吏。几顿黄汤灌下去,钱典吏醉眼惺忪,终于吐露:孙家地契原件连同那灵脉节点的勘查文书,并未销毁,而是被张魁临走前秘密锁进了户房深处一个特制的、刻有简易防护符文的铁柜里!钥匙,在张魁身上。但钱典吏哆哆嗦嗦地透露,他记得张魁醉酒时曾吹嘘,钥匙藏在他姘头——城西杨柳巷一个叫“春红”的暗娼家中妆匣暗格里。

消息传回靖安院,杨慎精神一振。钥匙的下落,便是撬开铁柜,拿到铁证的唯一希望!

“杨柳巷,春红!”杨慎立刻下令,“陈副司使,烦请你亲自带人,立刻前往!务必拿到钥匙!周大人,派人严密保护钱典吏,他是关键人证!”

陈风领命,带着两名气息精悍、明显有引气三四层修为的镇异司好手,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京城的夜色。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烛泪堆叠。杨慎在堂中踱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玉符,冰凉的触感似乎比平时更清晰。周正坐在案后,看似闭目养神,耳朵却竖得笔直,捕捉着院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惨淡的灰白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陈风回来了。他身上带着夜露的寒气,脸色却比露水更冷,眼中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惊疑。

“扑通”一声,一个沉甸甸、带着泥污的物件被他狠狠掼在桌案上——是一把黄铜钥匙,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钥匙末端,沾着几点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

“钥匙拿到了。”陈风的声音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在春红妆匣的暗格里。”

杨慎和周正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几点刺目的暗红上。

“人呢?”周正嘶声问。

“死了。”陈风闭上眼,复又睁开,杀意凛然,“我们赶到杨柳巷时,春红的小院门户大开。她倒在血泊里,心口一个焦黑的窟窿,是火系术法一击毙命!屋内被翻得一片狼藉,凶手显然也在找钥匙!我们晚了一步!若非我手下兄弟机警,循着凶手残留的一丝微弱火灵气追踪到附近暗巷,正撞见那灭口者欲将钥匙投入河中,一场恶斗将其惊走,这把钥匙也拿不回来!”

“灭口……”杨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攥着玉符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对方下手之狠,反应之快,远超预料!钱典吏……他猛地看向周正。

周正脸色煞白,霍然起身:“糟了!钱典吏!”他抓起佩刀就往外冲。

然而,一切还是晚了。

当周正带人赶到钱典吏赁居的城隍庙后破败小院时,只看到一副令人作呕的景象。钱典吏肥胖的身躯软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脖子被扭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双眼惊恐地圆睁着,似乎临死前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他身上没有明显的法术痕迹,但那股阴冷、带着一丝腐朽气息的残留波动,却让周正这个老刑名都感到头皮发麻。

最后一条明线,断了。

彻骨的寒意笼罩了靖安护道院。所有线索都指向云霞观,指向永昌伯,指向那深不可测的崔家阴影。然而,关键的物证锁在永平县户房的铁柜里,钥匙虽在,却沾着无辜者的血!关键的人证,孙老栓神志恍惚,钱典吏、春红横死街头!对方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在杨慎面前竖起了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嘲笑着他“公义为帆,法度为骨”的信念。

杨慎独自坐在冰冷的提刑官座椅上,窗外天色阴沉如铅。他摊开手掌,那枚来自碧落仙子的玉符静静躺在掌心,温润的质地此刻却像一块冰。玉符表面,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流光,正沿着玄奥的纹路缓缓游动。它是在为逝去的生命哀鸣?还是在警示前方更深的黑暗?

力量!他第一次如此痛切地感受到自身力量的渺小。引气七层的修为,在这盘根错节的权力与血腥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对手肆无忌惮地践踏法度,视人命如草芥。靖安护道院这柄新铸的剑,尚未出鞘,剑锋已被污血和死者的怨气所缠绕。

他闭上眼,舅父苏文轩凝重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泼天的权柄,更是催命的符咒!”皇帝那深邃难测的目光仿佛穿透宫墙,落在他身上。玉符的微光在掌心闪烁不定,如同风暴中飘摇的孤灯。

沉默良久,杨慎猛地睁开眼。眼底的彷徨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他站起身,整了整身上那件象征着朝廷法度的青色鸂鶒补服,将冰凉的玉符紧紧按回心口。

“备马!”他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打破了衙署内令人窒息的死寂,“本官,要面圣!”

通往紫宸殿的漫长宫道,空旷得只剩下杨慎自己清晰的脚步声。高大的朱红宫墙投下深重的阴影,仿佛随时会吞噬掉这渺小的青色身影。每一步踏在冰冷的金砖上,都回荡着无形的压力。怀中的玉符紧贴着肌肤,那丝微凉似乎成了他唯一的锚点,提醒着他为何而来。

内侍无声地将他引至一处偏殿暖阁外。门扉轻启,浓郁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皇帝并未身着明黄朝服,只一袭玄色常服,负手立于巨大的山河舆图前。镇异司司正、扶乐亲王周玄策侍立一旁。阁内再无他人,气氛凝肃如铁。

杨慎撩袍跪倒,额头触地,冰凉的金砖寒意刺骨:“臣靖安护道院提刑官杨慎,叩见陛下。”

皇帝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杨慎身上,良久无言。那沉默重逾千钧,几乎压弯杨慎的脊梁。终于,低沉的声音响起,辨不出喜怒:“杨卿,靖安院开衙不过数日,便急着来见朕?可是那‘登闻鼓’的第一声血冤,有了结果?”

杨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沙哑与悲愤:“启奏陛下!臣惶恐!首案未结,反添新血!苦主孙老栓一家七口血案,臣循迹追查,已确系云霞观修士玄云子勾结永平县尉张魁,为强夺新生灵脉节点灵田所为!然……”

他语速加快,将调查过程、关键发现、人证接连被灭口、物证深锁铁柜无法取出的困境,条分缕析,清晰奏报。他重点强调了钱典吏供述的铁柜所在、春红被杀夺钥、钱典吏被扭断脖子的细节,以及那残留的阴冷腐朽气息和指向永昌伯府及崔家的线索。

“……陛下!凶徒行事狠绝,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臣力有不逮,靖安院初创,人手单薄,修为浅薄,面对此等盘根错节、动辄灭口销证之势,寸步难行!物证就在永平县户房铁柜之内,钥匙在此!”杨慎双手捧起那把沾血的铜钥,高高举起,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然此钥之上,沾着无辜者之血!臣叩请陛下圣裁!若法度不得伸张,公义沦为虚妄,靖安护道院‘护道’二字,将成天下笑柄!臣……万死难辞其咎!”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龙涎香在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腾,变幻着诡异的形状。

皇帝的目光掠过那把染血的钥匙,最终定格在杨慎因激愤而微微泛红的年轻脸庞上。他踱步到御案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镇纸,那玉质竟与杨慎怀中的玉符有几分神似。

“永昌伯郑清之……”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铁摩擦般的冷硬,“一个失了爪牙的老狗,也敢龇牙了?崔家……”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潭。“朕的靖安院,第一把火,就烧到他们脚边了。好,很好。”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闪电,射向一直沉默侍立的扶乐亲王周玄策:“玄策!”

“臣弟在!”周玄策躬身应道,声音沉稳有力。

“镇异司改制伊始,正好需一块磨刀石立威!杨卿所奏永平县一案,涉修士不法,官吏渎职,灭门血案,证据确凿指向勋贵!此案,即交由你镇异司,全力协助靖安护道院办理!”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调你麾下精干人手,由你亲自统领!持朕手谕,即刻前往永平县!那铁柜,给朕砸开!涉案人犯,无论修士勋贵,凡有阻挠者、毁灭证据者、意图灭口者——”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威,在暖阁中炸响,“视同谋逆,格杀勿论!”

“臣弟遵旨!”周玄策眼中精光暴涨,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骤然腾起,暖阁内的空气仿佛都为之凝滞了一瞬。他躬身领命,动作干净利落,透着一股沙场淬炼出的铁血杀伐之气。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杨慎身上,那目光深邃如渊,仿佛要将他连同他心中那“以民为秤”的信念一起看透:“杨慎。”

“臣在!”

“朕予你权柄,予你强援。这把钥匙上的血,”他指了指杨慎手中之物,“朕要你用真正的‘公义’和‘法度’之血来洗净!莫要再让朕失望。更莫要让这天下人,再看朝廷的笑话!”

“臣,万死不辞!”杨慎重重叩首,额头再次触及冰凉的金砖,这一次,心中翻涌的不仅是沉甸甸的责任,更有一种被推至风口浪尖、与庞大阴影正面对抗的决绝与凛然。

马蹄声如滚雷,踏碎了京郊官道的沉寂。一支约二十人的精悍骑队,风驰电掣般冲出城门,直扑永平县方向。

杨慎青色官袍外罩了一件玄色披风,劲风扑面,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脸色紧绷,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左侧是扶乐亲王周玄策,亲王蟒袍玉带,气度沉凝如山;身后跟着赵峰,腰间悬着一柄古朴长刀,刀鞘上隐有符文流转。右侧则是陈风,一身镇异司特有的玄色劲装,气息愈发内敛,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官道两侧的田野树林。紧随其后的,是十余名身着统一玄黑软甲、气息彪悍沉凝的镇异司锐锋营修士,人人眼神锐利,修为最低也在引气五层以上,为首一名虬髯大汉更是气息渊深,赫然达到了筑基初期!队伍最后,是周正带领的数名靖安院老练吏员和护卫。

周玄策带来的,是真正属于皇权的獠牙!

“杨大人,前方便是永平县界。”陈风的声音在风中传来。

永平县城墙轮廓在望。队伍行至城门前一片稀疏林地,异变陡生!

“呜——!”

凄厉如鬼哭的尖啸撕裂空气,带着强烈精神冲击席卷而来!队伍骚动,马匹惊嘶,修为稍弱者面色惨白。

“敌袭!护驾!”赵峰声如洪钟,一步踏前,挡在周玄策与杨慎侧前方,寒铁破峰刀瞬间出鞘!刀身嗡鸣,一股刚猛炽烈的血气混合着凛然正气勃然而发,竟将那无形的精神冲击冲散了几分!

几乎同时,两侧林中黑影暴起!

“咻咻咻!”数十道淬毒弩箭,裹挟幽绿磷光,如雨倾泻!

“御!”周玄策低喝一声,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凌空一点悬于腰侧的玄龟镜!镜面幽光骤然大盛!

嗡!

一道淡紫青色、半透明的光罩以玄龟镜为中心,瞬间扩散,将杨慎、周玄策、陈风及附近核心人员笼罩!光罩之上,隐隐有玄龟虚影流转,散发出净化、稳固的气息。毒弩射在光罩上,激起紫青涟漪,幽绿磷光如雪遇沸汤般迅速消融瓦解!玄龟镜的净化之力,初显神威!

“锐锋营,结锋矢阵!杀!”赵峰怒吼,长刀一挥,一道炽烈如熔岩的赤红刀罡破空斩出,直劈箭矢来处!锐锋营修士瞬间结阵,刀光剑影,法术轰鸣,迎向林中扑出的蒙面杀手,战作一团!

“桀桀桀……扶乐亲王,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今日尔等注定埋骨于此!”阴恻恻的声音自林中深处响起。三道黑影鬼魅般飘出,拦住去路。

为首者,灰袍鬼面,气息渊深,筑基中期!其身后,一人持黑气缭绕、冤魂哀嚎的骨幡,引气圆满;一人双手套乌光毒爪,身法诡异,引气九层巅峰!

“鬼面老妖!受死!”赵峰虎目圆睁,毫无惧色,面对筑基中期邪修,竟主动挥刀迎上!寒铁破峰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大开大合,刚猛绝伦,每一刀都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和灼热的血气,竟隐隐将鬼面道人逼得一时无法全力施展邪法!他那军伍锤炼出的血气和凛然正气,正是邪魔克星!

“缠住那使刀的!先杀目标!”鬼面道人被赵峰缠住,恼怒异常,对持幡者和利爪修士厉喝。

持幡者猛摇骨幡!呜!浓稠如墨、蕴含无尽怨毒的黑雾翻滚而出,带着刺骨阴寒和侵蚀神识之力,罩向紫青光罩!光罩紫青光芒流转,净化之力与黑雾剧烈交锋,发出“嗤嗤”声响,光罩微微波动,虽未被破,却也牵制了玄龟镜的部分威能。

利爪修士眼中凶光一闪,身形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模糊黑线,绕过正面激斗的赵峰与鬼面道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如同毒蛇出洞,直扑光罩内的杨慎!乌光毒爪撕裂空气,直取其咽喉!速度快到极致!

“休想!”陈风暴喝,软剑出鞘,化作一道青色惊鸿,直刺利爪修士后心,试图围魏救赵!

然而那利爪修士竟似背后长眼,在剑锋及体的刹那,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诡异扭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嗤啦!软剑只在他肩胛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他闷哼一声,却借着这股冲力,速度不减反增,眼中只有杨慎!那淬着幽蓝剧毒的利爪,距离杨慎咽喉已不足一尺!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将杨慎冻结!

光罩能净化邪法能量,却难以完全阻隔这灌注了修士全部力量与阴毒本源的物理突袭!周玄策反应极快,左手掐诀,一道紫青色的灵光瞬间凝聚,化作数道坚韧的藤蔓虚影,缠向利爪修士!正是《木灵诀》中的“青藤缚”!但藤蔓生成、缠绕需要一瞬!

就是这一瞬之差,毒爪已至!

杨慎瞳孔骤缩,引气七层的修为在这致命一击前毫无反抗之力!他甚至能闻到爪尖那腥甜的死亡气息!

千钧一发!

嗡——!

一声奇异的嗡鸣在杨慎识海炸响!

紧贴心口的那枚碧落仙子所赠玉符,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纯净浩瀚的生机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温润的青色光华自他心口猛地爆发!

“嗤啦——!”

利爪狠狠抓在青色光晕之上!

预想中的穿透并未发生。乌光毒爪如同撞上亘古磐石,去势戛然而止!爪尖幽蓝毒芒与青色光晕接触的刹那,发出刺耳的消融声,迅速溃散!一股沛然莫御的浩然之力反震而回!

“呃啊!”利爪修士惨叫一声,手臂骨骼寸寸碎裂,剧毒反噬,口喷黑血倒飞出去!

然而,就在玉符光华爆发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传入杨慎耳中的碎裂声响起!心口那温润的玉符,在爆发出这惊天动地的守护之力后,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化为齑粉!

青色光晕一闪即逝,迅速黯淡消散。杨慎脸色苍白,踉跄一步,巨大的能量冲击和玉符破碎带来的失落感让他心神剧震。那利爪修士虽遭重创,却未立毙,挣扎着欲再扑上!

就在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护卫不及的致命空档!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队伍最后方、那几辆装载文牍杂物的普通马车旁暴射而出!速度快到肉眼难辨,只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残影!

这两人,正是平日里在杨家毫不起眼、沉默寡言、只做些杂役跑腿工作的“小厮”!一人身形高瘦,面容平凡;一人略显敦实,目光沉静。此刻,他们身上那引气三四层的微弱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山岳般厚重、渊海般深沉的磅礴威压!赫然是两位筑基后期的顶尖修士!

“鼠辈敢尔!”那高瘦修士一声冷叱,声音不大,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他并指如剑,隔空一点!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实质的淡金色指罡,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那刚刚扑起的利爪修士眉心!

噗!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水泡。利爪修士前扑的动作瞬间凝固,眉心一点嫣红迅速扩大,眼中的凶戾、惊骇、不甘瞬间化为一片死灰,重重栽倒在地,再无生息。

那敦实修士则一步踏出,看似缓慢,却缩地成寸般瞬间挡在杨慎身前,袖袍看似随意地一拂。一股柔和力量涌出,将因玉符破碎而心神震荡、脚步虚浮的杨慎稳稳扶住,隔绝了战场所有混乱气劲的侵扰。

“少……少爷受惊了。”敦实修士微微侧身,对杨慎低声道,语气依旧带着仆役的恭谨,但那份沉稳如山的气度,已判若两人。“奉郡守大人密令,护少爷周全。”

杨慎看着眼前两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感受着他们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脑中一片空白,震惊得无以复加!父亲……他竟在自己身边,悄无声息地安排了两位绝世高手?!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整个战场再次陷入死寂般的凝固!

鬼面道人面具下的眼珠差点瞪出来!两个……筑基后期?!还是扮作小厮?!这杨慎身边的水,深得可怕!

赵峰也愕然停手,看向那两位深藏不露的“小厮”,眼中充满震撼。

周玄策眼中精光爆闪,瞬间压下心中波澜,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战机!鬼面道人因惊骇而心神失守!

“邪魔授首!”周玄策清喝一声,右手玄龟镜紫青光芒大盛,牢牢护住己方。左手五指张开,对着鬼面道人凌空一抓!

“木灵诀·森罗之握!”

轰!

鬼面道人脚下及周围空间,无数粗壮的紫青色灵力藤蔓破土而出,并非缠绕,而是带着恐怖的绞杀之力,瞬间将其牢牢束缚、挤压!藤蔓之上紫青光芒流转,净化之力疯狂侵蚀其护体鬼气!

同时,周玄策并指如剑,遥遥一点鬼面道人!

“青帝敕令·叶刃风暴!”

咻咻咻——!

无数片边缘锋利如刀、闪耀着紫青寒芒的灵力叶片凭空生成,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风暴洪流,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将正在藤蔓中挣扎、面露绝望的鬼面道人彻底淹没!

“不——!”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只持续了半息,便被无数叶片切割的“嗤嗤”声淹没。

风暴散去,原地只余下一滩污浊的脓血和破碎的骨渣。筑基中期邪修,形神俱灭!

那持幡者早已吓得魂飞天外,怪叫一声,卷起残存黑雾就想遁地而逃。

“哪里逃!”赵峰憋了一肚子火,岂容他走脱?暴喝声中,寒铁破峰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赤红匹练,后发先至!

“破军斩!”

刀罡炽烈如熔岩,带着一往无前的军阵杀伐之气,狠狠斩入黑雾!

“啊!”一声短促惨叫,黑雾溃散,持幡者连同那杆邪幡,被刚猛无俦的刀罡从中劈成两半,残躯燃起熊熊烈火!

首领伏诛,残余杀手顿时溃散,被锐锋营修士迅速剿灭。

血腥味弥漫的官道,再次恢复死寂。

周玄策收回玄龟镜,紫青光罩消散。他目光深邃,先看向杨慎身边那两位气息如渊似海的“小厮”,微微颔首致意:“二位义士,深藏不露,多谢援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高瘦修士抱拳,不卑不亢:“王爷言重,分内之事。在下杨影,这是杨山,奉天水郡守杨大人之命,护卫少爷安全。”言简意赅,点明身份来意,却无半分居功自傲。

周玄策眼中了然,转向脸色依旧苍白、心神未定的杨慎:“杨提刑,无恙否?”

杨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玉符破碎的失落、父亲深意的震撼、劫后余生的心悸交织在一起。他看了一眼身边沉默如山的杨影、杨山,对着周玄策深深一揖:“下官无恙,多谢王爷,多谢……二位护卫。”最后四个字,说得有些艰涩,却无比清晰。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这位看似远在天水的父亲,为他铺下的路,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远。

周玄策点点头,目光扫过战场,杀伐之气再现:“宵小伏诛,不足为虑!目标永平县衙!赵峰,开路!”

“诺!”赵峰声若洪钟,提刀上马,一马当先。锐锋营修士迅速整队,气势如虹,带着血火洗礼后的凛冽锋芒。

杨慎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滩属于鬼面道人的污血,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那里玉符已碎,唯留一丝温热的余韵。他不再犹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驾!”

马蹄声再次如雷响起,卷起烟尘,带着朝廷的雷霆之怒,直扑那座藏着血案真相与权力漩涡的县城。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撕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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