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赵无极喉头腥甜，一口逆血涌上，又被他生生咽下。
内腑的伤，远不及神魂的辱。
秦渊那道目光，没有轻蔑，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漠然。
那是一种俯瞰沧海桑田，看待菌生菌灭的漠然。
这种漠然，将他元婴大修的尊严，踩进了尘埃里。
“装神弄鬼！”
赵无极的面皮涨成猪肝色，一声怒喝炸开，属于元婴后期的威压如山崩海啸，毫无保留地席卷全场。
“不过是借了此地龙威的余韵，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不信。
他也不能信。
一个没有灵力波动的凡人，凭什么？
定是用了某种与龙魂沟通的秘法！
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另一侧，黑煞老魔兜帽下的黑雾凝滞了。
死寂的阴冷从中渗透出来。
他虽未言语，但那骤然凌厉了十倍的杀机，已是最好的回答。
羞辱与贪婪，是最好的催化剂。
两位元婴巨擘，瞬间达成共识。
先杀此人！
“赵兄，宰了他！”黑煞老魔的声音嘶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正有此意！”
赵无极眼中凶光毕露，双手在胸前拉出残影，法印层层叠叠。
他周身狂燃的烈阳真火，不再向外扩张，反而向内坍缩，极致地压缩！
“神通——大日焚天！”
嗡！
一轮三尺金阳，自他掌心推出。
那不是火球，那是一颗被压缩到极致的，真正的太阳！
它所过之处，空间泛起褶皱，坚硬的岩壁无声无息地化作岩浆流淌。
这一击，抽干了他八成功力。
足以将一条山脉，从大地上彻底抹除！
“秘法——黑渊噬魂！”
黑煞老魔同步出手。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扭曲的黑烟，没入了自己的影子里。
下一刻，秦渊脚下的地面，化为一片漆黑的沼泽。
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沼泽中心浮现，亿万冤魂在其中哭号，一股要将神魂都拖入其中，永世研磨的吸力，轰然爆发！
天，是坠落的太阳。
地，是吞魂的深渊。
一上一下，一光一暗。
两位元婴后期含怒的联手绝杀，将秦渊所有的生路，彻底断绝。
远处的修士们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继续后撤。
在他们眼中，这片空间已经化作了绝地。
别说是一个人，便是一头真龙降世，也要被瞬间撕碎，焚成飞灰！
然而。
置身于这末日景象中心的秦渊，神情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他终于，再次握住了那柄剑。
呛啷。
一声轻鸣。
还是那柄望海镇三枚铜板买来的凡铁长剑。
剑身暗淡，甚至带着几个豁口。
可当秦渊的手掌握住剑柄时，一种截然不同的律动，通过剑柄，涌入他的感知。
不再是老农耕耘一生的厚重。
也不再是绣娘穿针引线的专注。
那是一种脉动。
一种与脚下这片大地，同呼吸、共命运的脉动。
是山川的脊梁，是江河的血脉。
是那条青龙，以身为祭，守护万古的无声悲鸣。
守护。
秦渊的剑心，承载过众生残梦。
此刻，它承载了这片大地的残梦。
他的剑，已非他一人的剑。
秦渊没有躲。
他甚至没有看天上的烈日，与脚下的深渊。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中的剑。
对着身前。
平平一划。
这是一个剑客最基础的起手式。
简单得像是城头守卒，横起了手中的长枪，准备迎接冲锋的号角。
剑锋，划破了空气。
没有剑气。
没有剑光。
可在所有人的感知里，随着这一剑划出，秦渊身前的世界，变了。
那不再是空无一物的洞窟。
那里，出现了一座连绵万里，巍峨无尽的群山。
那里，出现了一条奔流不息，浩荡东去的长河。
赵无极那颗足以焚灭万物的太阳，撞了上来。
它撞在了“山”上。
没有爆炸。
没有巨响。
那颗金色的太阳，就这么挂在了巍峨的“山脉”之巅。
它的光，它的热，非但没能摧毁“山脉”，反而化作了黎明的第一缕晨光，将整片虚幻的山河，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黑煞老魔那吞噬神魂的深渊，也已蔓延而至。
它触碰到了“河”的边缘。
那足以拉扯万物的吸力，在触碰到那浩荡“河水”的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狰狞。
所有的污秽，所有的怨毒，都被那“河水”温柔地接纳，冲刷，稀释。
最终，化作了滋养山河的养分，归于虚无。
冰雪消融？
不。
是百川归海。
从出手到湮灭，不过一息。
两位元婴大修赌上尊严的至强神通，就在那一道无形的“山河”前，被抚平了。
就好像，它们从未存在过。
赵无极与黑煞老魔，僵在原地。
他们脸上的狰狞与暴怒，凝固了。
随即，那表情像是风化的岩石，寸寸剥落。
只剩下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纯粹的空白。
神通……没了？
自己苦修八百年，耗费八成功力的一击……就这么没了？
这不是被击溃。
也不是被抵挡。
而是被……化解。
被一种他们认知之外，甚至连思维都无法触及的方式，化解了。
如果说，之前引动龙威，还能归咎于取巧。
那么这一次呢？
这横在身前，仿佛代表了整片天地意志的“一剑”，又是什么？
道。
他们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字。
可他们引以为傲的烈阳之道，吞魂之道，在这柄凡铁划出的“山河”面前，渺小得可笑。
像是孩童用沙土堆砌的城堡，在面对真正海啸时的无力。
噗通。
一名烈阳宫的弟子，道心承受不住这极致的冲击，双眼失神，一屁股瘫坐在地，口中反复呢喃。
“假的……山是假的，河是假的……”
赵无极与黑煞老魔的道心，在这一刻，也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异变陡生！
轰隆！
湖底深处，那巨大的漆黑法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乌光！
三条贯穿龙魂的魔链，黑气暴涨，仿佛被注入了无穷魔力，猛然向内绞紧！
“昂——”
湖心沉睡的龙魂，发出一声撕裂天地的悲鸣，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它的魂体，在这股巨力的拉扯下，剧烈闪烁，几近崩溃。
紧接着，整个地下溶洞，连同上方的万丈岩层，都开始剧烈摇晃，碎石如雨落下。
一股沉睡了万古，远比黑煞老魔邪恶亿万倍的意志。
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