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着愣,高奕枫就那么对着自己的右手,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将近半个晚上。
大脑从最初的彻底宕机、一片空白,逐渐开始艰难地、缓慢地重新启动,处理着那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信息量巨大到爆炸的一系列事件。
林郁突如其来的拥抱……
对方那生涩却坚定的抚摸……
而自己,竟然……竟然真的就那样安静下来,甚至有些沉溺于那份安慰……
然后……
那阴差阳错的触碰……
那声绝对不该从林郁口中发出的、清脆又柔软的惊叫……
林郁瞬间爆红的脸颊、羞愤到几乎冒烟的眼神……
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hentai”……
以及最后仓惶逃离的背影……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最高清晰度的慢镜头,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播放,360度无死角地循环轰炸。
尤其是……掌心的位置。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自己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那触感……太清晰了。
隔着薄薄的衣料,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截腰肢的轮廓。
纤细,却不孱弱,蕴含着少年人特有的柔韧劲力。
在他无意间施加的力道下所微微下陷的温热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还有那声“呀”的尖叫声。
高奕枫猛地闭上眼,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声音像一根最纤细也最柔软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搔刮过他耳膜最敏感的地方,带起一阵极其陌生而又挥之不去的麻痒,一路钻进心里,搅得他心绪不宁。
他好像从未听过林郁发出这样的声音。(就算有过,估计也忘了)
在他一贯的认知里,林郁的声音应该是清冷的、平静的、极少带着些许不耐烦的、或者偶尔是冷静分析时事时的沉稳。
但绝对不是……绝对不会是那样……
可是,当时林郁的表情,那双总是清冷沉静的眼眸里溢满了羞窘和慌乱,白皙的脸颊红得如同晚霞……
“hentai……”
这个词再次回荡在耳边,高奕枫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他下意识地用那只“罪恶之手”捂住了脸,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呻吟的哀嚎。
这都叫什么事啊!!
林郁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个拥抱……还有后来的反应……
高奕枫的思维陷入了一团乱麻。
他试图用他那颗更擅长直来直往思考问题的大脑去分析理解,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林郁的行为逻辑,在某些时候,对他而言简直是比最复杂的咒文还要难解的谜题。
而另一边,反锁的房门内。
林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板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朦胧地照亮一小片区域。
他双手紧紧捂着脸,感觉脸颊上的高温几乎能煎熟鸡蛋。
心脏在胸腔里失了控般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羞耻感!那是铺天盖地的羞耻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主动去抱那个笨蛋就算了……
虽然初衷是为了安慰他,但那种方式……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羞耻到令人脚趾抠地!
自己当时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还有后来……后来那个意外……
当高奕枫的手按在他腰侧的瞬间,那过于清晰和突如其来的触感,那完全陌生的、如同电流窜过般的刺激……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以至于,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那声惊呼。
而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那声音……那是什么见鬼的声音?!
怎么会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
娇弱得像个女孩子一样!
简直……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然后……然后自己还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口不择言地骂了那个笨蛋句“hentai”……
甚至,甚至还给了他一拳……
最后落荒而逃……
林郁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发出了一声极其压抑的、充满懊恼和自我厌弃的呜咽。
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这让他以后还怎么面对那个笨蛋?!
那个家伙现在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自己……不对……
一想到高奕枫可能露出的各种表情——惊讶的、茫然的、或者甚至是……觉得好笑的……林郁就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永远不要再出来。
可是……
他的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高奕枫之前那副失魂落魄、脆弱得像个被遗弃的大猫咪般的模样。
以及,当自己抱住他时,他身体最初的僵硬,到后来的逐渐放松,甚至……最后那无声的依赖。
林郁捂着脸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狂乱的心跳似乎也慢慢平复了一点。
那个笨蛋……现在应该……好点了吧?
算了算了,只要他没事了就好……自己这点儿的丢脸……好像……也不是不能……勉强接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林郁立刻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自己这“可怕”的想法从大脑里甩出去。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想!一码归一码!
安慰他的确是没毛病的,但后来的意外和丢脸是另一回事!
绝对不能混为一谈啊!
没错……就是这样!
他努力试图重新板起脸,恢复平日里的冷然模样,但发烫的耳根和依旧紊乱的心跳,却昭示着这一切不过是徒劳的自我欺骗。
这一夜,对青竹涧的两位少年而言,注定了无眠。
只有客厅软垫上的大橘,悠闲地舔着自己油光水滑的皮毛,一双猫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它看了看沙发上那座持续散发着混乱气息的大型“雕塑”,又扭头瞄了瞄那扇紧闭的房门,尾巴尖懒洋洋地甩动了一下。
愚蠢的两脚兽啊。
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揣起手手,闭上了眼睛。
对他而言,还是睡觉最重要。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客厅里投下细碎的光斑。
高奕枫几乎是一夜未眠,眼睛里带着些许血丝,但精神状态似乎已经从昨晚那种低沉中恢复了过来——虽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混合着尴尬、困惑和小心翼翼的情绪。
他早早地起来,甚至有些过于积极地去准备了早餐——甚至比平时林郁准备的还要丰盛了不少,仿佛想用自己的行动弥补些什么。
早饭虽然还是很简单,但为了把这顿简单的早饭弄好,他也是找了不少的攻略才勉强达到了教程视频里头百分之八十的程度。
但对于向来“厨房杀手”的他而言,似乎也能算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
看来做饭什么的,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嘛……前面几次果然都是失误啦。
当林郁的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动时,高奕枫正在摆放碗筷的动作瞬间僵住,整个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脊背下意识地挺直了,耳朵也竖了起来,全身的感官都高度集中在了那扇即将打开的门上。
“咔哒。”
门开了。
林郁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校服,长长的头发似乎也仔细地整理过了,显得一丝不苟。
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冷平静的表情,仿佛昨夜那个脸红羞愤到失控的人根本不是他。
只是……
如果他走路的姿势不是那么一点点刻意的僵硬,如果他白皙的耳根不是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色,如果他视线扫过高奕枫时不是那么飞快地、几乎如同触电般挪开的话……
那他的伪装,或许就真的天衣无缝了。
可惜这一切,都躲不过高奕枫镜片后那鹰隼般的眼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高奕枫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早上好”,或者为昨晚的意外道歉,但又觉得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林郁则径直走向餐桌,拉开椅子坐下,目光专注于面前的碗碟,仿佛那上面刻着什么绝世秘籍,值得他全身心投入地研究。
这个笨蛋……做饭了?
等等……他会做饭?
而且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很难想象这和以前那黑乎乎的一坨是出自于同一个人之手啊。
应该……能吃吧……
“吃吧。”
最终,还是林郁先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平静无波,只是语速似乎比往常快了一点点。
“啊?哦!好,好!”
高奕枫如蒙大赦,连忙坐下,拿起筷子,也开始埋头苦吃,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餐桌上只剩下碗筷轻微碰撞的声音和咀嚼声。
沉默依旧在持续,但那沉默之中,却涌动着一股极其微妙的气流。
不再是最初的沉重压抑,也不再是昨晚后来的尴尬爆炸,而是一种……仿佛暴风雨过后,空气中残留着湿意和泥土气息,以及一种被彻底冲刷过后、亟待重新建立的平衡。
偶尔,高奕枫会偷偷地、极其快速地抬起眼皮,瞄一眼对面的林郁。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林郁似乎也有所感应,睫毛微颤,却固执地不肯抬起眼回应。
两人就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心照不宣的拉锯战。
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大橘,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餐桌方向一眼,那双金色的猫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类似于“没眼看”的情绪,然后又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享受阳光。
真是愚蠢的两脚兽啊……嗯,铲屎官也一样,甚至犹有过之。
它再次在心里下了定论。
终于,在这顿无比漫长又短暂的早餐接近尾声时。
高奕枫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放下了筷子。
他抬起头,目光看向对面依旧专注于(假装)吃饭的林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真诚的歉意:
“那个……林郁……昨晚……对不起,我……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林郁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并没有抬头,只是用依旧平静的声线,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味道也还行嘛……
“哦……哦。”
虽然被噎了回来,但高奕枫奇异地并没有感到沮丧。
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林郁说这句话时,那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
好像……有门?
他不敢再得寸进尺,老老实实地重新拿起筷子,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悄悄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安心的弧度。
餐桌上的沉默依旧,但那令人窒息的尴尬,似乎终于开始一点点消散了。
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也照在假装睡觉、实则暗中观察的大橘身上。
属于他们的,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