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2007年在顺遂中落下帷幕，所有人都对2008年北京奥运会充满炽热期待。远山镇党委书记汪鹏程也期盼着镇里的工作能如奥运圣火一般激情燃烧。
然而年初，一场罕见的特大雨雪冰冻灾害席卷南方。近二十个省区陷入持续低温雨雪冰冻之中，电网覆冰坍塌，交通动脉中断，数十万车辆滞留在高速公路上，春运瘫痪，百万人滞留车站。农林经济遭受重创，损失超过千亿元。
远山镇作为山区乡镇，灾情尤为惨重。电网彻底崩溃，电线断裂、电杆倾倒，村庄陷入漫长黑暗。满山毛竹和杉木不堪冰挂重压，成片拦腰折断，林区道路被倒木封堵。田间蔬菜冻裂溃烂，柑橘等经济果树几乎全军覆没，山区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烛光在会议室里摇曳，映照着汪鹏程疲惫而坚毅的面庞。这是他坚守远山镇的第13个日夜，窗外是被冰雪撕裂的山峦。
清晨呵气成霜，他带着班子成员深一脚浅一脚踏进雪窝。双桥村的道路被倒伏的杉木完全阻断，碗口粗的冰棱挂在竹梢。“党员先锋队跟我上！”汪鹏程率先抡起斧头，劈砍声在山谷间回荡。下午转战杨家畈，面对如何将重达千斤的电杆运上陡坡的难题，他立即组织镇村干部和三十多名青壮年，用最原始的肩扛手抬方式，在冰道上一步一滑地挪动电杆。汗水浸透棉衣旋即结冰，形成坚硬的冰壳。
最难忘的是步行六小时赶往最偏远的云峰村。山路冰封如镜，他摔了七八跤，却始终紧抱着应急药品。村里七旬独居的王大娘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汪书记，这大雪封山的，还以为政府把我们忘了……”
深夜的磨山村烛光会议上，他声音沙哑却坚定：“明天必须打通最后三个村的通道！供电队缺人手，我们镇干部顶上去！”说着掏出怀里冻硬的馒头分给同事，“电力兄弟比我们更辛苦，他们的热饭热水一定要保障。”
离过年还有六天，当第一盏电灯在远山镇重新亮起时，汪鹏程正在临时医疗点打着吊针指挥调度。窗外渐次点亮的灯火如星火燎原，映得他眼角晶莹。他用冻裂的手抹了把脸，对身旁干部笑道：“值了！今晚终于能睡个整觉——不过得先给老婆孩子报个平安。”手机屏幕亮起，全是未读的家人问候，最新一条是妻子赵小华发来的：“儿子汪小鹏每天念叨你，快点回家吧！”
正逢周末，高速公路恢复通行，汪鹏程决定带家人回宜阳岳父家。车行至省城高架桥下坡时突然打滑，眼看就要冲向护栏，赵小华惊得花容失色。幸亏司机小吴技术过硬，在千钧一发之际控制住车辆。汪鹏程瞥见他后颈密布的汗珠在逆光中闪烁，而小吴握方向盘的指节早已绷得青白。
车到宜阳，分别向赵小华的大哥二哥拜了年，在赵小华妹妹家住了两天，回向阳时，天气又骤然变冷，车子行驶到江城南时，高速封闭，从江城南出口驶出，通往省城江城的道路早已堵了几十公里，汪鹏程立即决定，车往左拐，路经临近的一个加油站时，车子还有半箱油，汪鹏程交待小吴加满油，经临溪地区走金阳、马向、南公、贵塘县走国道和省道回向阳县，尽管这一歪歪扭扭的c型回程路有六百多公里，但是他敏锐地感觉到，气温骤降，应该可以抓紧利用这窗口期驶过，一路不敢下车吃饭，车子安全抵达向阳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果不其然，第四天，才知道，那次，从江城南高速路口前往省城江城市的道路堵塞，足足堵了三天，原本计划从江城向东走省道回向阳的省道，也堵了三天。而临时决定从临溪地区拐回向阳的国道与省道，当天夜里十二点就全部封闭。要不是那一刻的左拐决定，要不是那临时起意决定加满油……汪鹏程不敢想象后果。
2008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元宵过后，县委对乡镇干部进行调整，远山镇因2007年综合考评第一而大获丰收，多名干部得到提拔。挂点远山镇的罗军部长私下向汪鹏程透露，宋书记已向市委推荐他提拔重用。
清明过后，气温迅速回升。连续晴天使冰冻期间被压弯压断的树木茅草变得极度干燥，各地火情频发。自4月15日开始，远山镇每天都有火情，汪鹏程与镇长王海洋疲于奔命，正常工作完全被打乱。
这天下午，正当汪鹏程准备召开党政班子会时，林办主任气喘吁吁地冲进会议室：“汪书记，王镇长，粟溪村、李桥村、玉塘村、云峰村、磨山村、杨家畈村同时报告发生森林火灾！”
一天之内六个村同时发生火灾，这在远山镇历史上闻所未闻。汪鹏程立即中断会议，将班子成员分六路带队扑火，同时向县森林防火指挥部紧急求援。镇里干部仅八十余人，每路扑火队伍只有十多人。汪鹏程不得不破例向五所中小学求助，请求派遣年轻力壮的农村籍教师支援。
汪鹏程与镇长分路打火，自己带着司机小吴和十五名干部到粟溪村灭火。
到达栗溪村，火场在紧邻粟溪集镇的一座山，山林茂密，汪鹏程迅速观察火势与地形，发现毗邻粟溪集镇的是一片镇管针叶林，靠近针叶林则是前年林改时已分山到户的阔叶林，汪鹏程决定，组织力量分两路扑火，一路砍开针叶林与阔叶林的隔离带，另一路从紧邻集镇的针叶林茅草地往针叶林反烧，下达指令后，砍隔离带的人员五十多人迅速到位，而参与反烧与扑火的人员需要六十多人，通知下去，仅仅组织了二十多人。
汪鹏程与司机小吴一个人驮着十把灭火塑料拖把，紧急挨家挨户动员，一部分群众赶过来，大部分群众置之不理，“又没有烧到我家的山，我才不去！”
汪鹏程无奈，又紧急跟两个小学校长打电话，请求派老师支援。
在等待两所小学支援力量的时间，为避免大火危及集镇，汪鹏程只有利用勉强组织的二十五个人在毗邻粟溪集镇的茅草山实施反烧，当汪鹏程带着干部们在烈日下实施反烧作业时，集镇的店主们纷纷出来指责：“你们乡干部不要乱来！如果烧到我家店铺，要你们赔！”骄阳似火，精疲力竭的干部们浑身湿透，却没有一个店铺老板主动参与灭火，甚至没有一户人家拿出一瓶水支援。
与此同时，镇长王海洋在大山深处磨山村羊角畈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这个只有三十二户人家的小村庄全民动员，男人们配合镇干部打火，老人们在家烧火做饭，妇女们送茶送水。两相对比，令人感慨。
下午五点半，粟溪村大火终于被扑灭。返回镇政府时已是六点，精疲力竭的汪鹏程刚端起饭碗，就接到挂点黄毛岭村的副镇长紧急电话：“书记，不得了了！隔壁玉溪乡的森林大火已经烧到黄毛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