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苏樱！！快来看看！！”
萧远的吼声撕心裂肺，在空旷的金顶上回荡，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与无助。他那双握惯了杀人刀、从未抖过一下的大手，此刻抱着怀中逐渐冰冷的娇躯，竟然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上官逸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步跨到萧远身边，伸手按住慕容紫嫣的脉门。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顺着指尖直冲而上，那是剧毒攻心的征兆。
“……好霸道的毒！”
上官逸脸色铁青，立刻催动体内的【混元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慕容紫嫣体内，试图护住她的心脉。
“让开！”
苏樱快步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上官逸的手，几枚银针如电般刺入慕容紫嫣心口周边的几大要穴。
“透骨钉上淬了剧毒！”
苏樱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太深了，毒气……毒气已经进了心脉。”
“俺不管！”
萧远红着眼睛，死死抓着苏樱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救她！你是神医！你一定能救她对不对？！俺求你了！俺给你磕头了！”
说着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竟然真的就要往地上跪。
“萧大哥！”
苏樱眼眶一红连忙扶住他，声音却在颤抖，“……我只能用‘截脉针’暂时封住毒气不让它扩散，但要拔钉、逼毒、修补心脉……以我现在的功力做不到，除非……”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所有人都懂。
除非有神仙下凡。
“……咳……”
怀中的慕容紫嫣忽然剧烈地咳嗽了一声，黑色的血沫顺着嘴角溢出，她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她还是准确地找到了萧远那张满是泪水和胡茬的脸。
“……傻大个……哭……哭什么……”
慕容紫嫣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脸上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那天……在竹林里……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别说了！别说了！”萧远泪如雨下，将脸贴在她的额头上，“俺把全世界的竹笋都买给你，你别死……你别死啊！”
慕容紫嫣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去擦萧远的眼泪，却无力地垂了下去。
“……上官……公子……”
她转动眼珠看向旁边的上官逸，眼神中带着一丝乞求，“……我爹……罪有应得……但慕容山庄的弟子……大多是无辜的……能不能……能不能放过……我哥……”
远处被夜君临一掌震成重伤、此时才勉强爬起来的慕容云海听到妹妹临死前的这句话，整个人如遭雷击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哀嚎。
“……紫嫣！！”
上官逸心中五味杂陈。
慕容问天杀了他的父亲毁了他的家，可现在慕容问天的女儿却为了救他，挡下了这必杀的一击。
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头？
“……我答应你。”上官逸沉声道，“只要慕容山庄不再作恶，我绝不迁怒旁人。”
听到这句话，慕容紫嫣眼中的光彩似乎亮了一瞬，随即迅速黯淡下去，她的呼吸越来越弱，心跳几乎停滞。
“……不！！！”萧远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如同杜鹃啼血。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不想让她死，就闭嘴。”
一道冷漠而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在众人耳边炸响。
众人猛地回头。
只见夜君临牵着阿青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黑袍无风自动，眼神淡漠地看着地上的慕容紫嫣。
“爹！爹你救救紫嫣姐姐！”
阿青拉着夜君临的袖子哭得梨花带雨，“……她是好人！求求你了！”
夜君临看着女儿那双哭红的眼睛，心中那块坚冰终究还是融化了一角。
他叹了口气，松开阿青的手缓步上前。
“让开。”
仅仅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皇者威压。
萧远虽然悲痛欲绝，但那是出于本能的求生欲，下意识地松开了怀抱，让出位置。
夜君临俯下身一只手掌轻轻覆盖在慕容紫嫣的心口上方，没有接触皮肤却有一股漆黑如墨、深邃如渊的真气缓缓笼罩了她的胸口。
“归墟·封！”
随着一声低喝，那枚深深钉入心脏的透骨钉，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接触的情况下，缓缓地、一点点地被吸了出来！
“叮。”
黑色的透骨钉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紧接着，夜君临变掌为指，凌空连点慕容紫嫣周身三十六大穴。
每一指点出，都有一缕极其精纯的“归墟真气”注入她体内。
这股真气霸道至极，冲入经脉后，竟然硬生生地将那些蔓延的剧毒包裹、吞噬、最后化为虚无！
“噗！”
慕容紫嫣身体猛地一颤，喷出一口黑得发紫的淤血。
但这口血喷出后，她那原本灰败的脸色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血色，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这……”
苏樱瞪大了眼睛，身为医者她比谁都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以无上内力强行逆转生死，重塑心脉生机……这简直是神迹！”
片刻后，夜君临收回手，淡淡地站起身。
“命保住了。”
他看都没看慕容紫嫣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救了一只蝼蚁，“不过，她的心脉受损严重，一身武功算是废了。以后若是好好调养，当个普通人活到老没问题。若是再想动武……必死无疑。”
“……废了就废了！只要人活着！只要人活着就好！”
萧远喜极而泣，猛地跪在地上对着夜君临“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地板都磕裂了。
“……多谢前辈！多谢夜教主！俺萧远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
夜君临受了他这一礼，神色依旧冷淡：“我不缺你的命，我是为了阿青。”
说完，他转过身看向阿青，目光变得柔和：“走吧，这里太吵，剩下的烂摊子让他们自己收拾。”
“嗯！”阿青破涕为笑，紧紧抓着父亲的手。
上官逸看着夜君临的背影，心中涌起无限感激与敬畏。他知道，今日若没有这位义兄，不仅报不了仇，恐怕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大哥……”上官逸喊了一声。
夜君临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处理完你的事，来昆仑找我，我还有半部心法要给你。”
说罢，父女二人的身影如同闲庭信步般，在数千江湖豪杰敬畏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下金顶，消失在云雾之中。
无人敢拦。
金顶之上，风波渐平。
慕容问天死了，无生楼楼主死了，鬼面佛死了。
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最终以慕容家的惨败和真相的大白于天下而告终。
上官逸转过身看向那些还处于震撼中的江湖群雄，又看向跪在一旁失魂落魄的慕容云海和方少白。
“慕容问天勾结魔教、屠杀同道，罪证确凿，死有余辜。”
上官逸的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但冤有头债有主。慕容山庄其余弟子若不知情，我上官逸绝不滥杀无辜。但若有人还想替慕容问天报仇……”
他目光一寒，身上宗师气度尽显：
“我随时奉陪！”
全场鸦雀无声。连少林方丈和宋锦书都站在他这边，连魔教教主都是他大哥，谁敢这时候触霉头？
“阿弥陀佛。”
少林方丈走上前来，宣了一声佛号，“上官施主宅心仁厚，实乃武林之福。今日之事老衲愿为见证。”
“多谢大师。”上官逸还礼。
他走到慕容云海面前。
这位昔日的天之骄子此刻仿佛苍老了十岁，眼中满是灰败。父亲身败名裂而死，妹妹武功尽废，慕容家的百年声誉毁于一旦。
“慕容云海。”上官逸淡淡道。
慕容云海浑身一颤，抬起头，眼中没有仇恨，只有无尽的苦涩。
“……成王败寇。你要杀便杀。”
“我不杀你。”上官逸摇了摇头，“你妹妹救了我一命，我答应过她不迁怒旁人。你带着你父亲的尸体，还有你妹妹……走吧。”
“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无慕容世家。”
慕容云海愣住了。
他看着不远处正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的慕容紫嫣、一脸傻笑的萧远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对着上官逸深深一拜，没有说话，背起父亲的尸体步履蹒跚地向山下走去。
萧远抱着慕容紫嫣走到上官逸面前，脸上有些愧疚又有些坚定。
“……大哥，俺……”
“不用说了。”
上官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这个粗犷却痴情的兄弟微笑道，“带她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疗伤吧。江湖打打杀杀的日子或许真的不适合她，你好好照顾她。”
“……哎！”萧远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哥放心！俺这辈子，刀不练了都行，绝对不会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看着萧远抱着慕容紫嫣远去的背影，看着宋锦书和少林僧众开始收拾残局疏散人群。
上官逸站在空荡荡的擂台中央，抬头看向头顶那片湛蓝如洗的天空。
阳光刺破云层，洒在他的身上。
两年了。
从那个血腥的雨夜开始，他背负着仇恨，在生死边缘挣扎，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变成了如今名动天下的宗师。
如今大仇得报，真相大白。
但他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雨过天晴后的宁静与释然。
“爹，娘，福伯……你们看到了吗？”
“逸儿……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