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恢复组不眠不休，试图从被删除的碎片数据中拼凑出帽衫客的完整行动轨迹。但凶手显然对监控布局了如指掌，选择的都是死角或摄像头稀疏的路径，恢复的影像断断续续，如同鬼魅。
“署长，只能大致判断他从化妆间区域出来后，穿过一片竹林，然后消失在通往‘御花园’景区的方向。那边摄像头更少，而且连接着好几个剧组和办公区，人流量大，很难追踪。”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无奈。
“御花园……”沈锐沉吟。那片区域仿照故宫御花园修建，亭台楼阁，假山曲水，地形复杂，确实是摆脱追踪的理想地点。
“继续恢复，一帧都不要放过。另外，排查今天下午所有请假、早退或有异常离开记录的工作人员和演员，尤其是身高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间的。”
范围依然很大，但并非毫无头绪。那种复杂的混合毒素和精密的磁性机关，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昭示着凶手的特殊背景。
沈锐将重点重新放回毒素本身。他联系了省厅的毒物检验专家，并将样本数据发送给国内几个顶尖的法医化学实验室，寻求支援。
等待反馈的时间里，他再次提审了柳絮。这一次，他带来了那枚微型钕磁铁的照片。
“这个东西，你见过吗？或者，在剧组里，有谁喜欢摆弄这类小玩意儿？比如特效师、道具师、或者某些有特殊爱好的人？”
柳絮看着照片上的小黑片，茫然地摇头：“没……没见过……道具组的老师经常会做些奇怪的东西，但这么小的……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林薇薇得罪过有这类技能的人？比如，是不是抢过谁的角色，或者打压过哪个有才华但没背景的工作人员？”
柳絮努力回忆着，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好像……好像听人说起过……薇薇姐刚出道的时候，和一个戏剧学院毕业的师兄关系很好，那个师兄好像学物理的还是化学的，很有才，帮她很多……但后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闹翻了，那个师兄还放话说要她后悔……之后就没消息了……”
物理或化学背景？闹翻？放狠话？
这立刻引起了沈锐的高度警觉。
“名字？那个师兄叫什么名字？哪一届的？”
“我……我不知道全名……只是很久以前听剧组老人闲聊时提过一嘴，好像姓……姓谭？”柳絮不确定地说。
谭？一个模糊的姓氏，一条可能的线索。
沈锐立刻让人排查林薇薇的早期经历和她的人际关系网，重点寻找一个姓谭、有物理或化学背景、并且与她有过节的男性。
与此同时，对那件帽衫的调查也有了进展。那种常见的黑色带帽卫衣在横店太普遍了，几乎人手一件。但技术队在那包证物中的那件戏服碎片上，有了新的发现。除了红褐色的化妆品痕迹，他们在纤维缝隙里，找到了极其微量的、一种特殊的金属碎屑——经过检测，与那根蓝针的材质成分高度吻合！
这说明，丢弃这包东西的帽衫客，在处理毒针时，身上穿着的很可能就是这件戏服！他（她）是在戏服外面套上了帽衫进行伪装！
凶手就在剧组穿着戏服的人当中！
范围瞬间缩小到当天在“凤唳九天”剧组拍摄的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身上！
而根据清洁工和模糊监控对帽衫客身高的描述，可以进一步筛选。
沈锐立刻下令，核对当天所有在组、身高符合要求人员的戏服！尤其是低等宫女太监的那种深青色棉麻戏服，看谁的有破损缺失！
命令刚下达，省厅毒物专家的紧急电话就打到了沈锐的手机上。
“沈署长！你们送检的那种混合毒素，成分分析出来了！极其罕见且危险！”专家的语气十分严肃，“里面包含了 modified a-神经毒素（来自某种海蛇）、高浓度的乌头碱衍生物、还有微量的放射性钋元素！这种配方……根本不是寻常民间能弄到的，其配制需要极高的生物化学知识和专业的实验室环境！更可怕的是，这种混合毒素的设计初衷，就是追求极速致命和难以检测，除非事先知道成分，否则常规尸检很容易忽略！”
modified a-神经毒素？乌头碱衍生物？放射性钋？
沈锐的心沉了下去。凶手的专业程度远超想象，这几乎像是某种国家层面才会掌握的暗杀技术！
“根据您的经验，什么样的人能接触到并配制这种毒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顶尖的生物化学家、某些特殊领域的医学研究员、或者……某些情报机构的特制人员。”
特制人员？！
案件的性质似乎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
就在沈锐消化这个惊人信息时，排查戏服的工作人员带来了消息。
“署长！查到了！饰演小太监‘小禄子’的那个特约演员，叫谭敬，他今天戏服右袖口有一处新刮破的痕迹！他自己解释是搬道具时刮的，但破损形态和我们在废料堆找到的那块碎片初步比对……很吻合！”
谭敬！
姓谭！
沈锐眼中精光一闪：“这个谭敬，什么背景？现在人在哪里？”
“资料显示是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但跑龙套好几年了，平时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刚才点名的时候还在，现在……等等，他好像说肚子疼去厕所了……”
去厕所了？
沈锐猛地站起身，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他。
“立刻找到他！控制起来！快！”
警察迅速冲向片场的公共卫生间。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男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门虚掩着。推开一看，谭敬歪倒在地上，脸色青紫，嘴角残留着白沫，身体已经冰冷僵硬。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掰开后，手心里是一个和废料堆里找到的一模一样的、没有任何标签的小玻璃瓶残渣，里面空空如也。
服毒自尽。
在他的戏服内袋里，找到了一张皱巴巴的、多年前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的林薇薇和一个清秀的男生依偎在一起，笑容灿烂。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给薇薇，愿如星芒，永耀不熄。——谭敬。
而经过快速比对，谭敬的指纹，与那根幽蓝毒针尾部的微弱残留指纹，以及那个丢弃在废料堆的毒药瓶上的指纹，完全吻合。
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了谭敬因爱生恨，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调查显示他大学辅修化学，成绩优异），精心策划了这起复仇谋杀，并在事情败露后畏罪自杀。
案件看似可以告一段落。
但沈锐看着谭敬尸体那扭曲痛苦的表情，和他手心那个熟悉的、苦杏仁味的小瓶子，眉头却紧紧锁起。
太顺利了。
顺利得像是有人早就设计好了一切，等着他们来发现。
那个神秘的、能配制出军用级复杂毒素的“谭敬”，真的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龙套演员吗？
他选择服毒的毒药，和杀死林薇薇的复杂毒素，是否是同一种？为什么这次如此简单直接？
那张刻意留下的旧照片，是最后的深情，还是欲盖弥彰的表演？
沈锐走到洗手池边，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指。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疲惫但锐利依旧的眼睛。
星光之下，横店的夜还很长。
他总觉得，那个真正的、隐藏在更深处的“帽衫魅影”，或许才刚刚脱下他的伪装。
“详细尸检。彻查谭敬的所有社会关系、通讯记录、银行流水，尤其是近期接触过的人和购买过的物品。他一个跑龙套的，从哪里弄到那些稀有毒素原料？”沈锐的声音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怀疑。
“是！”
水流声哗哗作响，仿佛在冲刷着掩盖真相的最后一层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