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堡东区，昔日繁华的集市街巷，此刻已沦为一片废墟。
一间门脸颇为气派的饰品店内，更是狼藉一片。柜台后，掌柜与伙计早已没了声息。
一个留着浓密弯刀胡子的汉子，正弯腰从柜台角落的暗格里，掏摸出最后几件成色极佳的银手镯，看也不看便塞进身后的包裹里。
他满足地掂了掂背后沉甸甸的收获，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趟浑水，没白蹚！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正朝着这边而来。
汉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对身旁两名正在翻捡货架的同伙使了个眼色，三人默契地挪到门边。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韩约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一步踏出，手中弯刀带着恶风，朝着门外人影狠狠劈去！
“韩大哥！别打！是我——乃木迪！”
门外之人显然也早有防备，几乎是同时拔刀格挡，“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韩约闻声，手腕一翻，硬生生止住刀势，定睛一看，只见来人一身沾满烟尘的羌人打扮，脸上虽然抹了些黑灰，但那熟悉的眉眼，不是乃木迪又是谁？
“老弟？是你呀！”
韩约松了口气，他快速扫了一眼街巷两侧，将乃木迪拉进店内，“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没跟着铁延头人去打内堡？”
小马喘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和灰：“韩大哥，我就是专门来寻你的！听我的，快撤吧！带上兄弟，立刻离开姜家堡！”
“撤？”韩约闻言，一双环眼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门外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和内堡方向冲天的火光。
“老弟，你没糊涂吧？眼下这形势一片大好！内堡城门已破，姜家精锐被我们和胡匪兄弟里外夹击，眼看就要撑不住了！这时候撤？到嘴的肥肉不要了？”
他拍了拍自己背后沉甸甸的包裹，带着几分得意：“你看看，光是这外堡油水就厚成这样！那内堡姜家百年积累，得有多少金银财宝、灵药秘籍？现在撤，岂不是亏到姥姥家了！”
小马脸上露出焦急之色，一把抓住韩约的胳膊：“韩大哥！我当你是真兄弟，才冒险来告诉你！官兵！大队的官兵马上就要到了！再不走，就真要被包了饺子，到时候有多少财宝，也得有命花才行！”
韩约脸色猛地一变，眉头紧紧锁起，“汉阳郡的兵？他们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
“我有特殊渠道，消息绝对可靠！官兵已经在路上，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韩约盯着小马的眼睛，见他眼神清澈，焦急不似作伪，又联想到乃木迪此前提供的关于老堡主病重、神医入堡等情报无一不准，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
他本就是心思灵动之辈，否则也不会在掠火教中混到“拾薪者”的位置。
“他娘的！好兄弟！这份情义，哥哥记下了！欠你一条命！等躲过这劫，必有厚报！”
他不再犹豫，对两名手下打了个手势：“收拾东西，我们撤！”
两名掠火教徒虽然不明所以，但对韩约的命令执行不疑，立刻将最后几件值钱的小物件塞进怀里，握紧兵刃，做好了撤离准备。
韩约再次看向小马，疑惑道：“老弟，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小马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情没办完，必须留下。韩大哥，你们快走，记住，往西，别走官道！”
韩约深深地看了小马一眼，不再多问。乱世之中，谁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他重重抱拳：“好兄弟，保重！为兄在金城郡那边有点门路，此次将这些财货销赃变现之后，准备去那里活动活动，买个县尉之类的小官当当，也算洗白上岸，有个安稳窝。”
他重重拍了拍小马的肩膀：“你日后若是……若是混不下去了，或者想来投奔哥哥，尽管到金城郡来寻我！别的不敢说，一口饭吃，一个落脚的地方，哥哥还是能给得起！”
小马抱拳还礼：“韩大哥义气，小弟记下了！山水有相逢，他日必有再见之时！一路保重！”
“保重！”
韩约不再多言，带着两名手下，朝着西面快速潜行而去。
小马站在店门口，望着韩约几人消失的方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黄爷，华先生……你们也一定要平安出来啊。”
黄昭与华哥儿沿着那条幽深的石道一路狂奔。
身后，不断传来愤怒的兽吼与狂暴的轰击声，愈发激烈、骇人，如同两头上古凶灵在狭小空间内进行着最原始的搏杀，每一次碰撞都引得整个山体隐隐震颤，碎石簌簌落下。
通道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就在经过那处作为缓冲的冰室时，黄昭瞥见了倒在门旁的老者——正是姜岷。
他胸前一个巨大的窟窿，鲜血早已凝固，脸上凝固难以置信的神情，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再继续往前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尸体横陈，有身着暗红长袍的掠火教众，也有穿着姜家服饰堡丁子弟。
有的被巨力撕扯得支离破碎，地面上凝结着大片的血色冰晶；有的则仿佛被抽干了全身血液，只剩下一具具干瘪的皮囊。
就在他们堪堪冲出石殿那沉重的大门时——
“轰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巨大、沉闷的巨响，自地底深处猛地传来！
如同地龙翻身，整个大地剧烈地摇晃、颠簸！两人脚下不稳，几乎踉跄摔倒。
骇然回望，只见那座倚靠山壁、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古老石殿，连同其后的大片山体，在崩裂声中向内塌陷下去！
巨石翻滚，烟尘冲天而起，剧烈的震动传遍四方，连远处的内堡建筑都仿佛随之摇。
黄昭望着那片瞬间化为废墟的山体，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
“我靠！熊爷和那麒麟老怪……这动静也太猛了吧？！山都给干塌了！它们……它们被埋在这下面，应该活不成了吧？”
然而，华哥儿的神色却依旧凝重，他没有回答，而是迅速俯下身，单膝跪地，将一侧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感知着地底传来的动静。
“不一定！地下……还有东西活着！我能感觉到……大地仿佛有了脉搏，在‘咕咚’、‘咕咚’地跳动……我们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