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整整一日的忙碌，药园石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能令人心神松懈的奇异甜味。
华哥儿将最后一份研磨好的药粉小心地倒入一个宽口的陶盆中，与之前制备的混合均匀。
磨药、配比、煎煮、收汁、凝散……工作量极大，若非阿萝与石锁这两位姜岷亲手调教的药童从旁协助，处理药材的手法娴熟精准，仅凭他一人，绝难在一天内完成这足够放倒一头巨熊分量的“沸儿散”。
“好了。”华哥儿轻轻吁了口气，将那一大包最终制成的微褐色的药散，悉数倒入旁边一个盛满了粘稠蜜水的大坛中。
他用一根长柄木勺缓缓搅动，让药散与蜜水充分融合，那诱人的甜香立刻压过了所有药气。
他放下木勺，对身旁正在整理药碾的阿萝道：“阿萝，去请一下姜老先生吧，就说……药已经备妥了。”
阿萝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离去。
约莫一炷香后，脚步声传来。姜善初和姜岷一起到了，他们对今日之举抱有极高的期待。
姜善初踏入石屋，目光立刻被那坛散发着浓郁甜香的蜜水所吸引，脸上难掩急切之色，“华先生辛苦了！此药……当真能奏效？”
“堡主，姜老先生。此药名为‘沸儿散’，乃秘传之方，药性温和，却效力强劲，足以令这头黑熊沉沉睡去，便于后续诊治。只需借这蜜水之甜，诱其服下即可。”
姜岷捻着胡须，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甜味，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道：“有劳先生费心。既已备好，便尽快施为吧，以免夜长梦多。”
三人再次进入石殿，过道里传来了暴戾的嘶吼声，似乎是老堡主又在发狂了。
华哥儿看到姜善初的脸色十分难看，还透着一丝哀伤。
再次沿着那条寒气逼人的石阶，下到了囚禁黑煞熊妖的冰窟之中。
方一踏入，那暴戾的咆哮便轰然传来。
巨大的黑熊在石台上人立而起，扯动着束缚四肢的粗壮铁链，死死盯住高台上的三人，充满了敌意。
华哥儿掀开了蜜水坛的盖子，顿时，浓郁的甜蜜气息弥漫开来。
“劳烦姜堡主，将此坛蜜水，稳妥地送到那石台的空地处。”
姜善初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掌心内力微吐，那沉重的坛子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托举，平稳地落在了石台中央，那片相对干净的空地上，蜜水在坛中晃荡，却未溅出分毫。
黑熊盯着坛子，警惕地伏低身躯，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它围绕着蜜坛缓慢踱步，不时用鼻子凑近猛嗅。
香甜的气息不断刺激着它的感官，犹豫了片刻，它终于忍不住，伸出布满倒刺的巨大舌头，试探性地舔舐了一下坛口的蜜水。
下一刻，它的动作顿住了，仿佛在品味这前所未有的甘美，随即，它不再犹豫，整个脑袋都凑了过去，贪婪地舔舐起来。
最后，它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前爪笨拙却又小心地抱住那对于它来说显得小巧的坛子，仰头痛饮起来！
不过片刻，一整坛蜜水便被它喝得一滴不剩。
“啪嚓！”
意犹未尽的熊妖将空坛子随手摔在骸骨堆上，砸得粉碎。
它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想寻找更多甜食，但旋即，那股被“戏弄”的怒火再次涌上心头，它重新站起，朝着高台上的三人发出更加响亮的咆哮，似乎在质问为何只有这么一点。
姜善初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转而变得阴沉。
“华先生！”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这是何故？为何此孽畜……一点反应也无？”
一旁的姜岷也是眉头紧锁，但还是出言缓和道：“善初，稍安勿躁。有些药物起效本就需些时辰。何况此獠身躯庞大，妖力雄浑，抵抗力远非凡俗野兽可比，药力慢些，也是情理之中。”
华哥儿面对质疑，神色依旧平静，只是淡淡道：“堡主且耐心等候，药力化开，需要时间。”
姜善初强压下心中焦躁，不再言语，只是盯着石台上依旧在示威咆哮的黑熊。
时间在冰窟刺骨的寒意中缓慢流逝。
一炷香的时间将至，就在姜善初几乎要再次发作之时，情况终于发生了变化。
那黑熊的咆哮声渐渐变得有些含糊不清，庞大的身躯开始微微摇晃，它试图向前迈步，四肢却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它晃了晃硕大的脑袋，试图驱散那股突如其来的睡意，暗金色的瞳孔中，暴戾与混乱渐渐被迷茫与困倦取代。
最终，在三人紧紧的注视下，它发出一声不甘的呜咽，庞大的身躯如同山倾般缓缓瘫软下去，“轰”的一声趴伏在冰冷的石台上。
成了！
姜善初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华先生！真乃神乎其技！此等秘药，竟能兵不血刃制服此等凶物，姜某……佩服！”
华哥儿看着下方陷入沉睡的巨熊，心中亦是松了口气，但脸上并未露出太多得色，只是拱手道：“堡主过誉了。药力只能维持两个时辰，我等需抓紧时间。”
姜岷他上前一步，问道：“华先生，秘药既已奏效，不知下一步准备如何着手医治？又需要我等如何从旁协助？”
华哥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石台上那堆积如山的腐朽骸骨与污秽，那股混合着腐败与腥臊的气味，即便站在高台之上，依旧隐约可闻。
他抬手指向那片狼藉：“医治之第一步，并非用药，而是清源。请姜堡主立刻派人，助我将这石台上的所有牛羊尸骸，以及积年污秽，彻底清理干净！”
此言一出，姜善初与姜岷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难色。
姜善初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无奈：“华先生，此事……恐怕只能劳烦先生一人完成了。”
“哦？为何！”华哥儿眉梢一挑，看向姜善初，等待他的解释。
姜善初叹了口气，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这处禁地，祖训言非我姜氏血脉，不可进入，此其一。
其二，这孽畜虽被秘药放倒，但其灵觉未泯，对我姜家血脉气息尤为敏感且憎恶。
若是我姜家子弟踏上石台，其血脉气息极可能刺激到这孽畜，使其提前苏醒，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华哥儿闻言，脸上露出苦笑，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姜堡主，非是在下推诿。实在是在下旧伤未愈，体弱不堪。
如此庞大的清理工作，若只我一人，只怕耗尽这两个时辰的药效，也未必能完成，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宝贵的诊治时机？”
一旁的姜岷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华先生莫要误会，绝非我等不信先生神药的药效，或是有意刁难。
善初所言，句句属实。这百年来，即便有‘璃心寒焰’全力镇压，每次派遣子弟下去采集妖血，都如同行走于刀尖之上。
因此丧命于熊吻之下的姜家儿郎，亦不在少数。实在是这血脉相冲，无可奈何啊！”
姜善初也接口道：“华先生无需将所有骸骨运出，那样确实强人所难。先生只需将这些碍事的牛羊尸骨，从石台上推落即可。
只要脱离石台范围，我便立刻安排可靠之人，从下方通道将这些污秽之物运走处理，绝不再让它们玷染此地。”
话已至此，华哥儿心知再争辩也是无用，沉默片刻，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华某尽力而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