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邸外,马蹄声与甲胄碰撞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几乎在宁国公府被查抄的同一刻,皇城司的精锐缇骑,已如铁桶般围了上来,玄色劲装在晨光中泛着幽冷的光,连一只飞鸟都难以突围。
“奉旨!三皇子禹泽涉嫌勾结敌国,图谋不轨!即刻圈禁府中,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格杀勿论!”
皇城司指挥使的声音如同裹着冰,砸在三皇子府紧闭的朱漆府门上,震得门环嗡嗡作响。
下一秒,“哐当”一声巨响,府门被强行地撞开,木屑飞溅。
缇骑们如黑色潮水般涌入,手中长刀反射着寒光,无视护卫们慌乱的阻拦与女眷们尖利的惊叫,如入无人之境,瞬间控制了所有通道与亭台楼阁的制高点。
禹泽正在书房临摹字帖,笔尖的墨还未干,突如其来的喧嚣让他心头一紧。
当“勾结敌国”、“圈禁”的字眼穿透窗纸传来时,他手中的狼毫“啪”地掉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污,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放肆!你们敢污蔑本王?!”
他猛地拍案而起,龙纹锦袍的袖子扫落了案上的茶盏,碎裂声中,他试图维持皇子的威严,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发颤。
直到缇骑将那封“通敌密信”的抄本拍在他面前,他看清那熟悉的字迹、那枚他曾打趣过的蝴蝶标记时,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
“不!我没有!这是构陷!是栽赃!”
他嘶声辩解,额角的青筋暴起,可那与宁书瑶平日情书分毫不差的笔迹,有府中搜出的其他信件作为对照,铁证如山。
他的辩解在冰冷的证据面前,轻得像一阵风。
“殿下,请。”
皇城司指挥使面无表情,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敬意,只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尖指向内院的方向。
几名气息沉凝的缇骑上前半步,虽未动粗,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却让禹泽明白 —— 反抗,只会更难堪。
禹泽的脸色灰败如死灰,踉跄着被“请”向内院。
他回头望去,只见缇骑们正翻箱倒柜,名贵的书画被扔在地上,精致的箱笼被撬开锁扣,整个府邸都在铁蹄下颤抖。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与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完了!
他多年经营的野心,处心积虑的图谋,甚至这条尊贵的性命……
都可能因为这封凭空出现的“密信”,因为那个愚蠢的女人,彻底化为泡影!
“宁书瑶!”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眼中燃烧的怨毒几乎要将他自己焚毁!
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恨她的愚蠢,更恨她将自己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天牢深处,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与血腥气,在逼仄的空间里发酵,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宁远山被单独锁在一间重犯囚室,沉重的玄铁镣铐锁住了他的手脚,链环拖过地面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像在为他的余生敲着丧钟。
他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上,那稻草早已被前任囚徒的血泪浸得发黑发臭。
他浑浊的目光呆滞地凝在墙面上,一动也不动。
墙缝里渗出来的水珠,正顺着斑驳的青砖缓缓滑落,拖出一道细细的水线,最终在墙根晕开一小片暗湿的痕迹 —— 那模样,像极了当年邀月公主垂首时,自眼尾悄然滚落的泪,无声无息。
不过几日,他从云端的一品国公,跌成了泥沼里的阶下死囚。
这巨大的落差像磨盘一样,碾得他魂魄俱散。
皇帝震怒时的咆哮、柳蓉儿崩溃时的指控、宁书冉那双冰湖般的眼睛……在他的脑海中反复盘旋、碰撞。
完了,一切都完了!
恍惚间,他竟想起邀月初嫁时的模样,白衣胜雪,笑眼如弯月。
那时的他若能多一分真心,少一分算计,是否就不会有今日?
悔恨如同毒藤,从心口蔓延开来,缠得他喉间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窒息的疼。
女监的相邻牢房里,柳蓉儿缩在墙角,发髻散得像堆杂乱的枯草。
她不再攥着任何东西,指尖只有触不到的冰冷。
她空洞的眼神望着牢门铁栏外摇曳的火把,仿佛魂魄早已抽离,只剩下一具躯壳在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隔壁的宁书瑶却像被抽了魂的疯魔,不停地用头撞着冰冷的铁栏,“咚咚” 的闷响在死寂的牢房里不断地回荡,惊得墙角的老鼠仓皇逃窜。
“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那信是假的!是宁书冉害我!”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混着血沫,“三殿下!救我啊!你说过要娶我的!”
她的额头早已撞得青紫肿胀,鲜血混着泪水淌过脸颊,糊住了眼睛,昔日精心描画的眉眼,在此刻扭曲狰狞的犹如厉鬼,哪还有半分国公府贵女的模样?那曾经引以为傲的娇艳与骄傲,已经被这炼狱般的牢房碾成了绝望的齑粉。
她恨宁书冉恨得牙痒痒,可指尖传来的铁栏寒意,却第一次让她清晰地触碰到了死亡的边缘 —— 那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边缘。
宁书恒被关在另一处牢房里。
他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像只受惊的兔子,背紧紧抵着墙壁。口中反复念叨着“不是我”、“我不知道”,声音细若蚊蚋,却又带着歇斯底里的偏执。
昔日自诩的文质彬彬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恐惧啃噬后的疯癫。
天牢的时间,格外的漫长。
只有铁链拖地的钝响、压抑的呜咽和偶尔响起的撞墙声,在幽暗中交织,为宁家这场覆灭,奏响着悲凉的尾声。
兰亭苑内,竟与府外的腥风血雨截然不同,透着一种异乎寻常的静谧。
宁书冉静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银辉般的月光淌在她素白的衣裙上,晕出一层清冷如霜的光晕,连鬓边垂下的发丝都仿佛镀了层润泽的寒玉。
月嬷嬷与梅青垂手侍立在侧,两人眼底既有大仇得报的激动震颤,又藏着对眼前这位小姐的深深敬畏,那是一种看透了深渊、仍能亲手搅动风云的胆识,让人不敢直视。
“小姐,宫里那头……还有安太妃那边……”
月嬷嬷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忧虑。
宁国公府倒了,三皇子圈了,可当年真正害死公主的元凶之一,还在深宫里安稳的坐着呢。
宁书冉缓缓端起桌上的清茶,杯中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意。
“嬷嬷放心。”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仿佛一切早已在她算计之中,“青萍这个活证,碧荷欠下的血债,清河村那百余条冤魂…… 安太妃,她躲不掉的。”
皙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微凉的杯沿,她抬眼望向皇宫的方向,夜色沉沉,宫墙巍峨,可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重重宫阙,直抵人心最阴暗的角落。
“这盘棋,才刚下到中盘。”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茶水的清苦漫过舌尖,眼底却燃起更烈的光:“让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所有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都该在阳光下显形了。”
血债未清,审判,便永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