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林春织便披衣起身。
她昨夜察觉有人潜入宅院,心中已有提防,今日一早便往灶房而去。
推开厨房门,一股凉风扑面而来,窗棂竟被人撬开一角,门槛上还残留着几片碎木屑。
她眉头微蹙,走近一看,原本码放整齐的半成品辣酱少了三坛,坛底空留一圈尘印,像是被熟手利落地搬走。
“果然是冲着福兴来的。”
她心头一沉,面上却不显分毫。
转身唤来厨娘阿婆,只说“昨日收坛时记错了数”,又吩咐人将剩余的辣椒存货搬进后院密室锁好。
做完这些,她才悄然出门,沿着小径绕至霍砚住处。
霍砚刚练完一趟拳法,正坐在门前磨刀。
他抬头见她神色凝重,立刻放下手中短刃:“出事了?”
春织点头,低声道:“灶房遭窃,辣酱丢了三坛。我猜是青石岭那边的人。”
霍砚眉峰一动,青石岭那帮山匪自打福兴里办起辣酱作坊后就没安生过,先是派人在村口散谣言,说福兴的辣椒用了毒料;接着又在田埂设绊索伤人;前些日子更是有人夜里偷偷往井里扔石头,险些毁了水源。
他们本以为村里已布下重防,对方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你放心,”霍砚站起身,目光如铁,“我会亲自守这道山口,看谁敢再来捣乱。”
翌日清晨,霍砚带着几个身手利落的猎户,在通往林家的主要山道设伏。
此处地势高阔,草深林密,最宜藏身。
他命人分散隐于两侧坡地,自己则守在山口中央的一棵老槐树下,静待鱼儿上钩。
果然不出所料,午后未时,两个鬼祟身影从北边山路摸了过来。
一人身材瘦削,穿着灰布短褐;另一人则矮胖结实,背着个鼓囊囊的包袱。
两人行至山腰处忽然停步,四下张望片刻,才继续前行。
霍砚眼神一冷,低声对身旁猎户道:“盯紧点,别让他们跑了。”
那二人走得极慢,显然是在试探路径。
到了槐树附近,他们突然压低身子,蹲在一丛灌木后,似乎在观察前方动静。
霍砚心知时机已到,猛地一跃而下,惊得二人脸色大变。
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瘦子肩膀,反手一扭,那人便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矮胖子见状欲逃,却被早已埋伏好的猎户围住。
他挣扎了几下,终是力不敌众,被按倒在地。
霍砚拎起瘦子,冷冷问道:“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瘦子闭口不言,只是狠狠瞪着他。
霍砚也不多问,直接点了他两处穴位,令其无法动弹,然后与猎户们一同押着二人,一路尾随至村外的废弃祠堂。
祠堂破败不堪,墙上斑驳,香案早已倒塌。
屋内却有火光闪烁,一名黑衣男子正在低声交谈,似乎是接应之人。
霍砚示意众人暂避,自己则悄悄靠近,听了个真切——
“……辣酱秘方必须拿到,州府那边催得紧。”
“林春织太精明,我们几次下手都失败,这次若再不成,恐怕……”
霍砚听到这里,已然明白几分。
他不再犹豫,一脚踹开大门,带着猎户们冲了进去。
屋内众人惊慌失措,仓促抵抗,但怎敌得过训练有素的猎户?
不过片刻功夫,便尽数被擒。
霍砚扫视一圈,目光落在那名黑衣男子身上:“你又是谁?”
男子面色苍白,低头不语。
“带回村里。”霍砚淡淡开口,“审清楚再说。”
回到林家,春织已在厅中等候。
她听闻霍砚带人抓了三个可疑之人,当即下令关押,并亲自去查看那两名从山道抓来的贼人。
霍砚将情况简单说了,末了道:“他们可能是冲着秘方来的。”
春织点头,思索片刻后忽然一笑:“既然他们如此在意‘秘方’,不如我们就给他们看看。”
霍砚一愣:“你是说……”
“没错,”她眸光一闪,“我们可以故意放出消息,就说福兴里即将推出新式辣酱酒酿,里面藏着独门配方。再安排一份假账本泄露‘秘方’细节,引诱他们上门盗取。到时候,来一个抓一个。”
霍砚看着她,眼中多了几分赞许:“你想得周全。”
“不是我想得周全,而是我知道,这场风波不会这么轻易结束。”春织轻声说道,“福兴里如今名声在外,早就有人眼红。这一回不过是开始。”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
春织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天边一轮明月,心中暗想:若真是州府某商行背后作祟,那么这一次,她定要让他们彻底断了念想。
而这一切,才刚刚拉开序幕。
林家厅堂灯火通明,三名贼人被五花大绑押在阶下,神情惶恐。
春织端坐主位,一袭素色衣裙衬得她眉目冷冽,手中轻摇蒲扇,不疾不徐地开口:“说吧,谁指使你们来偷福兴里的辣酱?”
瘦子仍咬牙不语,矮胖子却已吓破了胆,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小的不敢说……掌柜的会杀了我们一家老小!”
“掌柜?”春织眉梢微挑,缓缓放下蒲扇,“是哪家商行的掌柜?”
矮胖子哆嗦着开口:“是……州府‘德源行’的刘掌柜……他说、说咱们福兴里抢了他的山货生意,还把青石岭那边的人招安收编,断了他们的路子,非要毁了咱们不可。”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皆是一震。
霍砚站在一侧,目光沉冷如铁,拳头微微攥紧。
他曾在军中听闻过“德源行”的名声,那可是州府内数一数二的大商号,专营山货、香料、干货等物,背景深厚,连知州都与他们有旧交情。
而如今,竟为了打压一个村里的作坊,不惜勾结山匪,派遣细作,下手如此狠辣。
春织却是面色未改,唇角反而轻轻一扬,笑意里透着几分讥讽:“原来看似风光的商人,也不过是些欺软怕硬、背信弃义的小人罢了。”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阶前,俯视着三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你们既然来了我福兴里,就不该想着全身而退。不过——”她顿了顿,语气陡然一冷,“若你们愿如实供出所有细节,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矮胖子连连点头,几乎哭出声来:“我说!我都说!他们不仅盯上了辣酱秘方,还想让福兴里的货在州府市集上卖不出去,已经派人去各铺子散布谣言,说咱们用了霉变辣椒,吃了要闹肚子……”
春织听着,眼神愈发深沉。
原来这盘棋,早就在暗中布好了。
她转身对守在一旁的林家管事低声吩咐:“将二人分开关押,分别审讯,务求口供一致,证据确凿。至于那个黑衣男子——”她眸光扫过角落里沉默不语的身影,“先别动他,待我亲自来问。”
夜深时分,春织独自一人走进牢房。
火光照映下,黑衣男子脸色苍白,却仍保持沉默。
她在他面前坐下,轻声道:“你是唯一不肯开口的人,说明你身份不同寻常。不是跑腿的小卒,也不是传话的伙计,而是真正的主谋之一。”
男子终于抬眼,盯着她看了半晌,才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知道,”春织微笑道,“你背后的靠山,未必靠得住。”
男子瞳孔微缩。
她继续道:“你们想夺秘方,可曾想过,我们早就防着这一天?你以为你拿的是真账本?那是我们特意准备的假货。你以为你掌握的线索能扳倒福兴里?错了,它们只会成为呈堂证供。”
男子脸色骤变,猛地挣扎起来,却被看守死死按住。
“你可以不说,”春织站起身,拍拍衣摆,“但我劝你一句,聪明人,不该为蠢人送命。”
说完,她提灯离去,只留下一句淡然的话:
“明日,我就要去州府告状了。你猜,刘掌柜会救你吗?”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林家后院便已马车备好,粮袋、水壶、弓箭一一检查妥当。
霍砚背着长弓,肩上斜挂箭囊,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回望一眼正从屋中走来的春织。
她一身素净衣衫,外罩披风,手中抱着装有账册和证据的木匣,神色平静坚定。
“走吧。”她轻声道。
两人一骑一车,缓缓驶出林家大门,踏上通往州府的山路。
临行前,一封匿名信悄然落在春织窗前。
信封无署名,只有一张纸,寥寥数字:
“莫惹不该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