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骨架散到一定程度，轻则短暂失去对外界的感知，重则会失去自行复原的能力，非外力帮衬不可恢复。
这是骨宝在来时路上对卡芙卡说过的话。
卡芙卡睁眼就见奇怪的骨架在嘀咕忏悔。
对比骨宝，他的骨质明显不好，弯曲萎缩，生前约是在中老年龄段。
她几乎立刻联想到骨宝嘴里的“老骨头”，而现下这个老骨头貌似要对她不利。
“诶哟！”
老骨头没做什么心理准备，低头霎时间对上少女无波无绪的眼眸，惊吓出声。
卡芙卡试图起身，可她身体目前十分虚弱，没有力气完全站起，只得空出一只手支撑半边身体，勉强坐在猩红的花海中。
她很快注意到附近老骨头身前，那很符合她身形大小的坑。
卡芙卡朝老骨头投去疑惑的目光。
人家昏着的时候，老骨头还能假装没气儿给活埋，这人睁眼可咋办？
他动起恻隐之心，打算先放过这小姑娘：说不定呢，大人那儿会有转圜的余地。
可他打算放过卡芙卡，卡芙卡却没想放过他。
“丫头你这情况可不能再动怒啊~”
……
老骨头一个出神，方才还很虚弱好似下一秒就能咽气的少女，已反手夺过他那挖完坑还沾有泥泞的折戟，将其抵上他骨架的重要关节。
“欸！小丫头！”
他气急，他这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骨宝那般反复拼接。
卡芙卡也不好过，她刚醒时探过腰后，维持能量的药片不知为何不见了。
挟持老骨头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已令她胸口剧烈起伏。
诚如这骨架所言，她没有时间了。
“说，这里，如何能救我？”
少女气若游丝，老骨头却挣脱不开她的挟持。
“丫头，你莫不是想要与老夫同归于尽？”
老骨头本还妄图与她攀谈几句，没等来回答，只觉腰间一阵剧痛。
他暗惊：不好，老夫的腰椎！
“说！”
轻飘飘一个字，老骨头却不敢再打太极。
“在，在那边。”
“去找大人，你就能活下去。”
卡芙卡望向他所指之处——漆黑的河流与映在水面猩红的花缱绻交织，无形中诱惑来者深入远处诡秘的黑暗。
少女松开老骨头，脱力瘫倒，又很快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她从未这般狼狈过。
耽误不得。
入骨巢后气温有所回升，卡芙卡将保暖部件及其他多余负重从身上卸下，好让身体轻些。
她扔掉从老骨头那儿顺手抢来的武器，拿出匕首割去不好解开的负累。
勉力站起，跌跌撞撞朝那洞口走去。
老骨头不阻止，更不忍心去看。
那丫头这么走过去还远不如被他敲晕埋掉算了，起码留下全尸。
骨巢上方是一片雾黑的光晕，望不见顶，使这里的一切清晰可见却密不透风。
忽然，头顶那光晕的一边渐渐模糊黯淡，像是何物在蚕食它。
无风无浪的骨巢平地风起，河面生出涟漪。
卡芙卡的思绪混沌不堪，她察觉有风拂过面庞，而后那风愈发肆虐，吹得她难以前行。
数不清的花瓣卷在风里，如袭来的蜂群淹没一切，也掩住她的视线。
“大人。”
老骨头的视野中，卡芙卡的背影已变成米粒大小。
几片花瓣从他的指骨缝中一晃而过，他暗自祈祷没有花瓣会沾上少女的鲜血。
卡芙卡的眼中所见，远比这景象还要瑰丽。
从幽暗中徐徐走出的，坦露在她眼前的不是狰狞的恶鬼，累硕的巨骨，而是一个人。
或者简单点，从生物学角度，一名成年男性。
他周身受血红的光晕包裹，藏青色的长发曳地，发丝末端映红，与血色的眼眸交相辉映，不神圣，可庄严、鬼魅。
他赤脚踏过石板，暗金长袍懒散地披在身上。
不仔细分辨，两旁的花宛若从他的发尾生出，异常妖冶。
但他凌厉精致的五官，将周身的妖冶尽数斩断，取而代之是让人心颤的戾气，仿佛是一篇华美乐章中最使听众战栗的音符。
这一刹那，两边的石壁俨然变成一幅画框，那男人如画中人缓缓步出。
卡芙卡的神思一瞬清明，脑海浮现的却不是接下来她该做什么，而是赫楚介绍过的一张油画。
那画中人衣冠精致，手提西式长剑，五官俊逸，已然是世间罕有的好容貌。
可侵入她眼中的这人，有着一身截然相反的气质，样貌气场却更胜那油画中人数倍。
是他过于强大吗？
敏锐如卡芙卡发现自己看不透他。
同样，她感受不到来者的敌意，也无暇顾及他意味不明的视线。
风撞得她跌坐在地，再抬头时，那男人已行至她身前。
她彻底看不清了。
风停，卷起的花瓣纷纷洒落，落在少女的头顶，额上，泛起凉意。
也许曾经……
恍惚间，卡芙卡只觉眼前又下起绵绵细雨。
此刻遮盖住她，朝她弯下腰的黑色高大身影，在她眼中晕染成为一柄护她，为她遮风挡雨的黑伞。
……
“大人，您出来也不喊老夫一声。”
失职啊，失职。
大人在朝他的方向走，老骨头屁颠屁颠跑过去迎接。
他偷瞥一眼他们大人怀中之人，暗自松下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死。
“她是？”
低沉肃冷的男声响起。
“啊，这。”
老骨头怕他发怒，又不敢瞎掰扯，一时间哽住。
男人显然没有耐心等他继续。
“你来。”
他指尖一点，骨宝顷刻恢复成散架前的模样。
她把老骨头挡在身后，语调有些颤抖。
“大人好呀，奴家知道，奴家来说。”
“这小姑娘，是奴家在…发现的，她是个接骨高手，大人您行行好，救她一命吧。”
“她，拼好过你。”
男人向骨宝确认，骨宝忙不迭点头如捣蒜。
最后一片扬起的花瓣静悄悄落地，一老一小两骨头见他们大人带着卡芙卡消失不见。
“看，我就知道。大人会救她的。”
骨宝愉悦道，迫不及待将老骨头撅的坑又填上土，原地蹦跶几下，将土踩平。
“最好是你想的那样。”
老骨头白折腾一番，蔫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