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海那一声尖锐的怒吼，像一道惊雷，将办公室里原本诡异而微妙的气氛炸得粉碎。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窃窃私语、幸灾乐祸的眼神、敲击键盘的细碎声响，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空气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停滞。办公室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王德海和李伟身上，像是在围观一场即将爆发的火山。
李伟脸上的镇定，如同被重锤敲击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裂纹。他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杯子里的茶叶梗随着他无法抑制的颤抖，微微起伏。
市府办……赵科长？
这四个字，对于史志办这种边缘单位的普通干部来说，不亚于远在京城的某个部委领导。那是市府大楼权力核心圈的人物，是能直达天听的存在。
他怎么会知道这里的事？他又怎么会亲自打电话过来？
李伟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个问号像一群受惊的蜜蜂，在他脑子里疯狂乱撞，嗡嗡作响。他只是想给一个新来的愣头青穿个小鞋，立个威，怎么就捅破了天？
“王……王主任，您是不是听错了？”李伟的声音干涩，他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赵科长日理万机，怎么会……会关心我们这点小事？”
“小事？”王德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他一把抓住李伟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他把李伟往角落里拖了两步，试图压低声音，但那因为极度恐惧而变得尖利的嗓音，却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办公室。
“你管这叫小事？！扶贫档案是小事？巡查组马上进门是小事？”王德海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伟脸上了，“赵科长原话问我，是不是觉得马卫国刚倒台，我们史志办就想搞点名堂出来，给市里添乱子！他还问我，把这么重要的担子压在一个新人身上，是不是想让他当替罪羊！出了事，我这个主持工作的第一责任人，是不是准备去跟纪委喝茶！”
“第一责任人”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李伟的耳朵里。
李伟的脸色，刷的一下，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终于明白王德海为什么会如此失态。这已经不是工作失误的问题了，这是政治错误！是拿单位的前途和领导的政治生命在开玩笑！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想看苏晨笑话的几个同事，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把头埋进显示器里。他们看着李伟那张青紫交加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一丝……隐秘的快意。
踢到铁板了。
不，这不是铁板，这是高压电网！
小赵站在苏晨旁边，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看看暴怒的王德海，又看看失魂落魄的李伟，最后，他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偷偷瞥了一眼身旁平静如水的苏晨。
他终于明白苏晨那通电话的威力了。那哪里是求助，那分明是召唤天雷啊！
老钱则靠在档案柜上，扶了扶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深沉。他混迹机关几十年，见过无数风浪，却从未见过如此精准、如此狠辣的借力打力。不费一兵一卒，只用一通电话，就将一个看似无解的死局，搅了个天翻地覆，还把对手推上了审判台。
苏晨的视野里，系统面板正幽幽地闪着光。
【检测到目标“李伟”气运急剧下降，由灰色衰败转为浓郁黑色！】
【检测到来自“王德海”的强烈负面言灵：“怨念咒缚”已生成！】
【咒缚效果：王德海将视李伟为“麻烦制造者”与“灾星”，在后续工作中对其进行持续性打压与排挤。】
【检测到办公室场域内形成“恐慌”气旋，目标“李伟”已被锁定为气旋中心。】
苏晨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人畜无害的微笑。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欣赏自己作品的艺术家。
“不是……王主任，这事儿有误会！”李伟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他急切地辩解道，“我就是想锻炼锻炼新人，让他们尽快熟悉业务。我哪知道他们……他们会把事情捅出去啊？”
他下意识地把责任往苏晨他们身上推。
“你还敢说！”王德海猛地甩开他的胳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锻炼新人？有你这么锻炼的吗？把一堆烂摊子甩给人家，自己跑去当甩手掌柜！人家给你发信息请示，你怎么回的？‘知道了，别耍小聪明’？李伟啊李伟，你这官场油条是怎么当的？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这要是被巡查组看到，就是你推诿责任的铁证！”
李伟彻底傻了。
他那句自以为高明、模棱两可的话，竟然成了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绞索。
他想不通，他怎么也想不通。苏晨他们是怎么把消息捅出去的？直接给市府办打电话？不可能，他们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门路。难道是……王德海？他想借刀杀人，把自己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干掉？
李伟的目光中，瞬间充满了猜忌和怨毒，他死死地盯着王德海。
王德海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我干什么！你以为是我告的状？我疯了？拿我自己的乌纱帽给你陪葬？！”
他喘着粗气，在原地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追究责任了，他只想赶紧把这个即将爆炸的炸弹给拆掉。
“别废话了！”王德海停下脚步，指着那堆积如山的档案盒，“巡查组的人随时会到！你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这些档案，到底整理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能不能应付过去？”
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射向李伟。
李伟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应付过去？怎么应付？他根本就没看一眼，他哪里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雷。他只知道，苏晨他们干了一整夜，还“整理”出了一份十几页的报告。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份报告里写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现在，他能说不知道吗？
他要是说不知道，王德海能当场把他生吞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伟的身上。那一道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烤得他浑身发烫，无所遁形。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小丑，被推到了舞台中央，滑稽而可悲。
他昨天下午还坐在这里，享受着众星捧月的簇拥，品尝着权力带来的甘醇。而现在，他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这巨大的落差，让他几欲疯狂。
“报告……报告……”李伟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苏-晨的工位。
他看到苏晨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那眼神纯净得像山间的清泉，不带一丝杂质。
王德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苏晨面前。他脸上的怒火，瞬间切换成了带着一丝讨好和急切的表情。
“小苏！对，小苏！你们不是整理了一份报告吗？快！拿给我看看！”
这一刻，王德海已经完全忘了苏晨只是个新人，他只知道，这份报告，是现在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的希望。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赵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心里全是汗。老钱也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李伟的心，则沉入了谷底。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份报告一旦拿出来，就是对他的公开处刑。
苏晨在所有人，尤其是李伟那双充满血丝的、既恐惧又怨毒的注视下，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从电脑里调出文件，而是不急不缓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档案袋封口处，用胶水粘得严严实实。
他走到办公室中央，走到王德海和李伟的面前。
他先是对着王德海，露出了一个歉意而恭敬的微笑：“王主任，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脸色惨白的李伟，将手中的档案袋，用双手，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地响彻在针落可闻的办公室里。
“李哥，您辛苦了。”
“这是我们三个人，严格按照您的指示，通宵奋战整理出来的《关于史志办档案交叉检查复核工作中若干疑难问题的请示报告》。”
“里面一共一百零八个问题，每一个，我们都不敢擅自定论。”
“现在，当着王主任的面，正式向您汇报，请您……审阅、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