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杉领唯一的入口，那道由峭壁与城墙构成的防线，此刻已是戒备森严。
然而，这些在克兰看来固若金汤的防御，对某些存在而言，形同虚设。
一道灰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贴近了数十米高的陡峭山壁。
她没有使用任何工具，甚至连斗气的波动都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只见她足尖在近乎垂直的岩面上轻轻一点，轻盈的身体般向上飘起数米，再次借力攀升。
整个过程流畅而轻灵，仿佛重力在她身上失去了效用。
城墙上的哨兵只觉得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却除了呼啸的风雪，什么也没有。
瑟芮娅轻盈地落在城墙的垛口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俯瞰着这座笼罩在战前紧张氛围中的领地，眉头紧锁。
房屋规划得井井有条，街道上虽然行人稀少，但那些偶尔路过的人，脸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麻木与绝望。
恰恰相反，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丝毫没受大军压境下的影响。
他们是不知道黑铠即将来袭吗？应该不可能，要不然城墙上的巡逻兵力不会这么充足。
这和她一路走来所见的那些死气沉沉的人类城镇，尤其是那座卡尔奇斯城，截然不同。
“骗局……”
她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身影一闪，便已融入街道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她需要情报，最直接的情报。
一个看上去有些木讷的年轻人，正扛着一袋面粉，吭哧吭哧地往社区粮仓走。
他就是瑟芮娅选定的第一个目标。
瑟芮娅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年轻人吓了一跳，手里的面粉袋差点掉在地上。
“我找人。”
瑟芮娅的声音压得很低，兜帽下的双眼紧紧盯着他，“我在找一个银色头发的精灵。”
听到这个描述，年轻人脸上的惊吓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与……尊敬？
“啊，您是说莉雅小姐啊！”
他的语气变得热切起来，“您是莉雅小姐的朋友吗？真巧，我刚从领主府那边领了今天的配给，莉雅小姐还对我笑了呢！她可真是个好人！”
瑟芮娅愣住了。
这反应不对。完全不对。
按照常理，当一个普通人类听到“银发”、“精灵”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时，不该是这种反应。
他们要么露出恐惧，要么是厌恶，再不济也该是警惕。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眼神清澈，语气里的尊敬与爱戴不似作伪。
“莉雅……小姐？”
瑟芮娅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感觉荒谬至极。
按照人类的描述那可是灾厄的化身，行走的诅咒，什么时候配得上“小姐”这种尊称了？
“是啊！”
年轻人见她似乎不了解情况，更是打开了话匣子，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神情，“您是外地来的吧？我们冷杉领谁不知道莉雅小姐啊！她和领主大人形影不离，待人可温和了，一点架子都没有。
上次尸鬼围城，要不是莉雅小姐出手，我们这些人早就没命了！她可是我们冷杉领的英雄！”
英雄？
瑟芮娅的心沉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滔滔不绝、满脸自豪的年轻人，心中非但没有感到一丝欣慰，反而升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好高明的手段。
这个所谓的人类领主，心机竟深沉至此！
他没有将公主殿下囚禁、奴役，反而是将她捧上神坛，让她“成为”英雄，享受领民的爱戴。
这比任何锁链都更加坚固，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绑架！
他用虚假的善意与尊敬，编织了一个华美的牢笼，让天真不谙世事的公主殿下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为他所用。
贪图美色都算是比较单纯的目的了，这个男人所图谋的，是公主殿下体内的“冰封之种”，是她那足以颠覆战局的恐怖力量！
“领主府……在哪个方向？”
瑟芮娅打断了年轻人的话，声音愈发冰冷。
“哦，顺着这条主路一直走，看到那个最高的黑石城堡就是了。”
瑟芮娅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看着那道灰色的背影，年轻人挠了挠头，总觉得这个女人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冷冰冰的。
不管怎么看，她都和温柔的莉雅小姐不像是朋友的样子。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放下面粉袋朝治安队的方向跑去。
不管怎么样，这种时候有个可疑的外人到处打听莉雅小姐，还是报告一下比较稳妥。
该死！他怎么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瑟芮娅走在通往黑石城堡的石板路上，心中杀意翻腾。
她必须尽快见到公主殿下。
那支恐怖的黑铠军团，不出一天就会兵临城下。
哪怕是她，也没有把握在那种规模的军团面前护住公主殿下的周全。
必须带公主殿下走！立刻！马上！
至于那个玩弄阴谋诡计，欺骗公主殿下感情与信任的人类领主……
瑟芮娅握住了剑柄。
她会让他明白，利用王女的代价，他和他这座小小的领地，都承受不起。
……
黑石城堡，作战室大厅。
巨大的冰晶沙盘上，冷杉领周边的地形被精准地还原出来。
克兰、莉雅、玛洛恩以及几位核心骨干围在沙盘旁，神情肃穆。
“这一次敌人的行军路线非常明确，就是冲着我们唯一的入口来的。”
克兰用一根木杆指着冰晶沙盘上的峡谷入口，“它们没有分兵，没有绕后，就像一柄笔直的铁锤，要硬生生砸开我们的大门。”
“正面硬碰硬吗？”玛洛恩眉头紧锁，“这不像是人类军队的作风。”
“它们本来就不是人。”克兰沉声道，“哈维斯，改良开罐器的布置情况如何？”
“大人放心，它们行进的路线上已经埋设了超过五十个起爆点，商旅和领民也已经全部疏散完毕！”哈维斯拍着胸脯保证。
“玛洛恩，你那边呢？”
“全体轻骑小队已整装完毕，按照每半小时交替侦察一次的频率，确保第一时间得知敌情。”
克兰点了点头，正准备下达最后的指令，作战室的窗户突然被一阵狂风吹开。
“——唳！”
一声尖锐高亢的鸣叫，格里芬庞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带起的劲风吹得桌上的图纸哗哗作响。
“我说你能不能走门？”克兰没好气地瞪了它一眼。
格里芬扑腾着翅膀稳稳地落在房间中央，它昂头大声嚷嚷道：“老大！出大事了！”
“能有什么事比几千个铁罐头马上要堵门还大？”
“当然有！”
格里芬伸长脖子，凑到克兰耳边，压低了声音，却依旧让整个房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个穿着灰袍的陌生人，正在城里到处打听莉雅小姐的事！”
克兰的心猛地一沉。
“说清楚点。”
“还能怎么清楚？一个穿灰色斗篷的女人，感觉很不好惹！”
格里芬的语气里难得带上了一丝凝重，“我从天上瞅了一眼，那感觉……啧，绝对不是善茬！”
“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她问完路就没影了，我绕着城堡飞了一圈都没找着。”
格里芬甩了甩头，“不过她问的是城堡的方向，八成是冲你来的。喂，老大，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招惹什么不该惹的女人了？我可只站莉雅小姐！”
克兰没理会它的胡说八道，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一个实力深不可测、气息冰冷的神秘女人……在霜骸军团即将抵达的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并且目标明确地打听莉雅。
这绝不是巧合。
那支消失的翼领骑士团，那支即将兵临城下的霜骸军团，还有这个潜入城内的神秘强者。
三股势力，都与莉雅产生了或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克兰的目光重新落回沙盘，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守城战，现在看来，浑水之下，还潜藏着他完全未知的巨大漩涡。
而他，和整个冷杉领，正处在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