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曌旭的眼泪无声滑落,滴在陈阳的手背上。
忽然,她用力反握住陈阳的手,哽咽着说道:“陈阳,你这样子……让我很闹心,你知道吗?好像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做,都永远走不进你心里最深处的那块地方。你会包容我,会保护我,会对我好,但你好像……早就准备好接受我可能对你有所隐瞒,甚至可能在某些事上,不是完全站在你这边。”
陈阳转过头,看着她泪眼朦胧却依旧美丽的容颜,淡淡说道:“曌旭,你会觉得闹心,也许正是因为,你内心深处也清楚,在某些根本性的问题上,你的立场、你的选择,可能会与我的道路背道而驰。所以你害怕,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我会排斥你,疏远你,甚至与你为敌。”
李曌旭身体一震,瞪大了眼睛,急切地摇头:“不是!不是背道而驰!我怎么可能会和你背道而驰?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李曌旭这辈子认定的人!我只是……我只是担心……做得不够好,怕自己在你眼里变得……面目可憎。”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坦诚地说道:“我承认,李家走到今天,华立能有现在的规模,过程中不可能完全干干净净。有些历史遗留问题,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一刀两断的。这里面涉及的利益、人情、乃至某些把柄,错综复杂。我怕告诉你,你会觉得……觉得我的家族,觉得我,不够纯粹,导致……会觉得我们也是这盘棋局中需要被‘清理’的一部分。”
她仰起脸,看着陈阳,眼中是全然的信赖与一丝哀求:“老公,我从未想过要算计你,利用你。我所做的一切,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巩固李家的地位,为了我们未来能有一个更稳固、更强大的立足之地。这难道有错吗?在这个位置上,不争就是退,不扩张就会被吞噬。我只是……只是选择了用我熟悉且有效的方式来保护我们的家和未来。如果这种方式,让你觉得不舒服,觉得被冒犯,我可以改,我可以收敛。但请你不要用这种……这种看透一切却又保持距离的眼神看我,好吗?”
陈阳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卸下所有女强人的伪装,露出属于妻子的脆弱与不安。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傻瓜。”他低声说道,语气缓和了许多,“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心意,也从未将李家视为需要‘清理’的对象。恰恰相反,我很清楚,李家如今是我的根基之一,是我推行许多设想不可或缺的助力。你以家族利益为核心,这本就是你的责任,无可厚非。”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但是,曌旭,你也需要明白我的宗旨。我所做的一切,根本目的只有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我所追求的‘大道’,是我承担雾隐门传承的初心所在。我相信,这也是李唐校长的遗志。”
“只要不违背这个根本宗旨,那么,其他的事情,家族的利益权衡,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理解,也可以提供支持。”
他直视着李曌旭的眼睛,继续认真说道:“曌旭,我之所以能如此冷静地看待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的立场差异,恰恰是因为我爱你,珍惜你,不希望我们未来的某一天,因为一些无法调和的矛盾而互相伤害,甚至反目成仇。当然,我知道李家几代人为这个国家所做的贡献,知道你们在关键时刻的担当。所以,我选择相信你们的底线,相信你们的良知。”
“老公……”李曌旭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释然和感动,“我保证,我李曌旭,还有李家,绝不会做违背你那个宗旨的事情。李家的每一步扩张,也许手段上有时候需要灵活变通,但最终指向的,一定是国家强大、民族复兴这个大的方向。这一点,我可以用生命向你起誓!”
她紧紧抱住陈阳的胳膊,将脸贴在他的手臂上,像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小船:“对于你的要求,我绝对服从。不,不是服从,是心甘情愿的追随。你想做什么,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我一定全力配合,绝不拖你后腿!”
陈阳感受着她全然信赖的依偎,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不适宜再刺激她。
他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与宠溺:“好了,不哭了。都当妈妈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我们说开了就好了。夫妻之间,本就应该互相信任。法律上,我们是最亲近的人,这个身份关系,比任何秘密、利益都重要。”
“嗯!”李曌旭用力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脸上重新绽开笑容,虽然眼眶还红着,但眼神已经亮晶晶的,恢复了光彩。
车厢内的气氛重新变得温馨而宁静。
陈阳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神望向窗外,复杂难测。
要彻底驾驭李曌旭这样的女人,需要的不是强硬的掌控,而是精准的拿捏。要让她在感到被理解、被包容的同时,也清晰地意识到界限的存在。要让她心甘情愿地追随,而不是被迫服从。
这时,车队缓缓减速,停在了一处绿树掩映、白墙黑瓦的古典园林式建筑群前。
此处依山傍水,坐落于西湖西南角,正是素有“西湖第一名园”之称的汪庄。国宾馆内亭台楼阁错落,曲径通幽,将西湖的湖光山色巧妙地借入园中,移步换景,美不胜收。
“到了。”前排副驾的高战低声提醒。
李曌旭的情绪恢复后,又变回了那个带点小霸道的妻子。她挽着陈阳的手臂,开始兴致勃勃地计划:“老公,到饭点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我订了西子国宾馆的餐厅。”
陈阳看了一眼窗外,微微蹙眉,对李曌旭道:“怎么订了这里?这地方……其实不划算,又贵,味道也就那样。”
李曌旭眨了眨眼:“是吗?我还觉得这地方挺不错的,这里的牡丹中餐厅曾是G20国宴和亚运会接待餐厅,水准应该不差。而且位置绝佳,在餐厅里就能看到周边西湖十景中的七景呢。我想着来都来了,就体验一下嘛。”
陈阳无奈地摇摇头:“你呀……国宴那是政治任务,讲究排场和仪式感,跟家常好吃是两码事。杭帮菜本身偏清淡,很多外地人吃不惯。我在杭州待过几年,也没吃习惯。杭州只有美景,美食……说实话,我觉得很一般。”
李曌旭倒是第一次听陈阳如此直白地评价一个菜系,颇感新奇。之前跟陈阳一起用餐,要么在家吃专聘厨师做的融合菜,要么在外面吃火锅,陈阳从不挑剔,吃得都挺香。她暗自将“陈阳不太喜欢清淡杭帮菜”这点默默记在了心里。
“那要不退了?换个地方?”李曌旭从善如流,什么都听陈阳的。
“算了,来都来了,就别折腾了。”陈阳拍了拍她的手,“带你体验一下也好,晚上回栖云苑,让沈西林准备点好吃的,他家里有个厨师,做菜那叫一个绝。”
“好,都听你的。”李曌旭笑得眉眼弯弯。
两人下车,李曌旭将自己的手放入陈阳的掌心,十指相扣。
张龙、赵虎、高战以及两名女保镖迅速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既保持警戒,又不打扰二人。
虽是午后,但来这里的游客依然不少。许多人举着相机拍摄着园内的美景,不时发出赞叹声。
步入国宾馆区域,高大的香樟树投下斑驳光影,青石板路蜿蜒向前,远处雷峰塔的塔影在绿树间隙若隐若现,近处湖面波光粼粼,荷花虽未到盛季,但已有亭亭玉立的叶片铺陈水面,偶尔有游船划过,荡起涟漪。
一行人沿着湖畔小径往餐厅方向走去。路旁是精心打理的花圃,这个季节,杜鹃开得正盛,姹紫嫣红。
“这里环境确实不错。”李曌旭欣赏着四周景致,由衷赞叹,“闹中取静,山水相映,不愧是‘人间天堂’里的国宾馆。”
陈阳点头,随口点评道:“汪庄始建于清代,原本是徽商汪自新的别业。这人很有意思,一个卖茶的,却建了座园林,还在里头搞了个‘青白山居’专门藏书。后来几经易手扩建。建国后改建为国宾馆,接待过不少中外政要。”
“这里的位置选得好,你看那边。”他指着远处,“正对苏堤,右手边是雷峰塔,左手远处那个小岛是三潭印月。如果下雨,南屏山那边的钟声能隐约传来。所谓‘西湖十景’,在这里能看到七景,倒也不是虚言。”
李曌旭听得入神,侧头看着他专注讲解的神情,湖光山色映在她眼里:“‘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苏轼这两句,是不是就在这儿写的?”
“诗是在湖对面写的,看的是这一边的景色。”
陈阳指着湖对面,又继续说道:“西湖之美,在于山水与人文的完美融合。白居易筑白堤,苏轼修苏堤,这些不仅是水利工程,更是文人情怀的寄托。‘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苏轼这句诗写尽了西湖的千姿百态。”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但苏轼还少写了一种。”
“嗯?”
“暮色。”陈阳微微一笑,“太阳将落未落时,湖水会从碧绿变成鎏金的紫。远山一层层淡下去,最后只剩剪影。游船都归了岸,湖面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时你会觉得……江山如戏,你我皆在画中,不知谁在看谁。”
李曌旭侧头看他。阳光从侧面打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这个男人,看山水能看到时间,看亭台能看到人心。她忽然很想问:那你看着我时,看到的是什么?
但这话太矫情,她没说出口。
陈阳似有所感,忽然转头看向李曌旭,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不过在我看来,再美的风景,也比不上身边人的容颜。‘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西施之美在于天然去雕饰。而你,李曌旭,无论淡妆还是盛装,都有一种超越尘世的美,既有西湖的温婉,又有雷峰的坚毅,更有一种属于你自己独一无二的光芒。”
李曌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说得一愣,随即脸颊飞起两抹红晕,眼中流光溢彩,满心欢喜。她娇嗔地轻轻捶了他一下:“油嘴滑舌。”
但任谁都看得出,她心里甜得像蜜。
跟在身后的张龙、赵虎、高战以及两位女保镖,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维持着扑克脸,装作什么也没听见。高战暗自感慨:家主这哄夫人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两位女保镖则是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羡慕。
就在这温馨旖旎的时刻,一个略带迟疑和惊讶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陈阳?是陈阳吗?”
陈阳和李曌旭同时回头。
只见不远处的小径上,站着一对男女。
男人约莫三十四五岁,穿着休闲poLo衫和卡其裤,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斯文,容貌有几分眼熟。
女人看起来三十出头,保养得极好,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连衣裙,长发微卷,容貌秀丽温婉,眉眼间带着一种书香门第特有的娴静气质,此刻正睁大了眼睛,有些失神地望着陈阳。
陈阳略一思索,便从记忆深处翻出了对应的面孔。
随即,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礼貌的微笑,松开李曌旭的手,上前两步:“黄锐?好久不见。”他的目光转向女人,停顿了半秒,“还有……乔学姐,好久不见。”
黄锐,他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家境不错,为人圆滑。而那位女子,正是他大学时期短暂交往过的学姐,当年浙大的校花之一,乔疏影。
乔疏影听到陈阳那声平静而疏离的“乔学姐”,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她很快恢复了得体的微笑,轻轻颔首:“陈阳,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黄锐则显得热情许多,快步走上前,打量了陈阳几眼,笑道:“陈阳,还真是你!刚才远远就看着像,但不敢确定,这一晃都多少年没见了!这位是……”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李曌旭,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惊艳和震惊。李曌旭的美是极具冲击力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绝美的容颜,在任何场合都是绝对的焦点。
陈阳自然地介绍:“我爱人,李曌旭。”又对李曌旭道,“曌旭,这位是我大学同班同宿舍的黄锐,这位是乔疏影,大我两届的学姐。”
李曌旭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与黄锐轻轻一握,笑容得体:“黄先生,乔小姐,你们好。”她的目光在乔疏影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随即移开,态度自然。
乔疏影也微笑着与李曌旭握手,称赞道:“李小姐,您好。您真漂亮。”语气真诚,听不出任何杂质。
黄锐寒暄道:“陈阳,可以啊!这么多年,一点没变,不,是更帅了!在哪高就呢?”
陈阳淡淡一笑,避重就轻:“混口饭吃而已。你们这是来吃饭?”
黄锐也没深究,顺着话头道:“是啊,陪疏影回来看看,她好多年没回杭州了。我们订了里面的餐厅,你们呢?”
“一样,来吃口饭。”陈阳点头。
“那真是巧了!要不……”黄锐似乎想提议一起,但看了看陈阳身边明显气场强大的李曌旭,以及后面那几个保镖模样的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那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我们先进去了,回头再联系!”
“好,回头联系。”陈阳礼貌颔首。
乔疏影再次深深看了陈阳一眼,随即温婉一笑,与黄锐一起,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陈阳面色平静地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很自然地重新牵起李曌旭的手:“走吧。”
李曌旭乖巧地跟着他,走出一段距离后,才状似随意地轻声问道:“刚才那位乔小姐……就是你的大学女友,乔疏影?”
“你知道?”陈阳有些意外地看了妻子一眼。
李曌旭轻笑:“我对你的过去,还是做过一些了解的。不过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你读过一年大学,有过一段恋情。”
陈阳坦然承认:“是她,没错。”
“她当年可是浙大校花呢,气质真好。”李曌旭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们当时……是怎么在一起的?”
陈阳略一沉吟,回忆起那段不算复杂却有些特别的过往,缓缓道:“当时我刚上大学不久,她大三。我们在一起,其实有些特殊原因。”
“哦?怎么个特殊法?”李曌旭来了兴趣。
陈阳平静地叙述:“乔家和沈西林家是世交。乔父和沈父一直有意撮合乔疏影和沈西林。但乔疏影不喜欢沈西林那种性格,又不好直接违逆父命。当时我正好在浙大,我的师门和沈家渊源很深,沈家对我师父和我极为敬重。乔疏影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层关系,就想了个办法,主动追求我。”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只要她成了我的女朋友,沈父看在我师门的面上,自然不会再打她的主意。她找到了我,坦白了她的困境和想法。我当时年纪尚浅,入世历练,对男女之情并不热衷,觉得她处境不易,所求也不过是摆脱一桩不情愿的联姻,便答应配合她,做她男朋友。”
李曌旭听得入神,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隐情。
陈阳总结道:“我们‘交往’了大约一年,相处得还算融洽,像朋友多过像恋人。后来我因为师门有事,需要提前结束学业回雾隐山闭关,便和她‘分手’了。自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后来听说她出国留学了,再后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李曌旭听完,心中那点因为见到丈夫前女友而产生的微妙醋意,反而消散了。原来只是一段基于特殊原因的“协议恋爱”,并非真正的刻骨铭心。她更在意的是丈夫的态度,如此坦荡,毫无隐瞒,甚至有置身事外的冷静。
“原来是这样。”李曌旭点点头,挽紧了他的胳膊,“那她刚才看你的眼神……还挺有故事的。”
陈阳笑了笑,没有接话。
故人重逢,物是人非,有些感慨和怅惘实属正常,但对他而言,那已是翻过去的一页了。
李曌旭突然又问:“如果当年你们假戏真做了,现在会怎样?”
陈阳摇头:“没有如果。有些人注定是生命里的惊鸿一瞥,划过天际时很美,却不必追问下落。”
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远处湖面的白鹭上。那鸟儿飞得优雅,在水面点起一圈涟漪,然后振翅远去,不留痕迹。
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了预订的包厢,“望湖厅”。
包厢位置极佳,一整面落地玻璃窗外,西湖胜景一览无余。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苏堤如带,游船点点,确实能将数景尽收眼底,不负“望湖”之名。
陈阳让张龙赵虎他们也一起入座,李曌旭却微笑道:“已经给他们另外订了包厢了,就在隔壁,让他们自在些。”她行事向来周到,既保证了她与陈阳的安全和清净,也不让下属尴尬。
陈阳点点头,不再多说。
侍者恭敬地递上装帧精美的菜单。
陈阳接过菜单,没有询问李曌旭的意见,便熟练地翻看起来,手指在几道菜名上轻点。
“宋嫂鱼羹,汤头要清,鱼肉要现拆,胡椒粉单独上。”
“龙井虾仁,虾要河虾,茶叶用明前的,温度不能高,否则茶香就浊了。”
“东坡肉,一小例就好,肥瘦要见三层。”
“叫花鸡,记得拆好送上来,别整只的让人无从下手。”
“再加个蟹酿橙,这个季节的蟹不算最肥,但你们这儿应该还行。”
“时蔬……清炒鸡毛菜吧,要嫩。”
“主食片儿川,浇头单独放。”
“酒水不用,泡一壶狮峰龙井,水85度,第一泡倒掉。”
陈阳一口气说完,侍者记得飞快,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位客人点菜极其专业,不仅懂食材,懂调味,还懂时节,连水温都精准要求,显然是行家。
侍者恭敬退下,包厢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窗外隐约的湖浪声。
李曌旭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阳,忽然问道:“老公,你刚才说不太喜欢杭帮菜,那你最喜欢吃什么菜系?”
陈阳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的湖光山色,想了想,说道:“首推淮扬菜。”
“为什么?”
“因为最见功夫。”他微笑道,“一块豆腐能切万根丝,一颗狮子头要摔打百次才够酥嫩。这不仅是厨艺,更是心性,耐得住烦,守得住拙,在平凡里见真章。”
他来了谈兴,继续道:“鲁菜也不错。宫廷菜底子厚,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爆、炒、烧、炸、扒,技法全面,尤其擅长做汤,奶汤蒲菜、葱烧海参都是一绝,口味偏咸鲜,很下饭。”
“川菜嘛,味型丰富,百菜百味,并非只有辣。开水白菜、鸡豆花这些宴席菜,清鲜醇厚,功夫深得很。当然,家常的麻婆豆腐、回锅肉,也让人吃得酣畅淋漓。”
“粤菜对食材要求极高,追求原汁原味,烹饪手法多样,早茶点心更是丰富。不过吃多了会觉得有些过于清淡,需要搭配一些浓味的烧腊或焗菜来调剂。”
“简而言之,鲁菜像庙堂,讲究排场章法。川菜如江湖,表面热烈内里层次分明。粤菜似商贾,重本钱更重火候。只有淮扬菜……像修行人。”
李曌旭听得入神,将他提到的每一个喜好都默默记在心里。
她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回去后,得找个好师傅,认真学几手厨艺。不一定要精通所有菜系,但至少要能做几道丈夫爱吃的拿手菜。将来,不但要让丈夫尝尝她的手艺,等孩子长大了,也要让孩子知道,妈妈不仅会管理公司,也能为他们洗手作羹汤。
聊得正起劲,侍者敲门进来上茶,陈阳便适时止住了话头,不好当着人家的面继续点评。
…
距离“望湖厅”不远的“颐景厅”。
乔疏影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十一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了那段青涩的过往。可今天再见到陈阳,看到他如今的模样,比当年更加英俊潇洒,更加深不可测,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超逸感,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忘记过这个曾经“帮”过自己的学弟。
更让她震撼的是陈阳身边的那个女人。李曌旭,那个名字她在财经新闻里见过,知道那是华立集团的掌门人。那样耀眼的女人,竟然成了陈阳的妻子。
“疏影?想什么呢?”黄锐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乔疏影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黄锐叹了口气,不禁感慨:“是啊,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陈阳,现在看起来……高不可攀。他身后那些人,明显是保镖。还有他那个女伴,我的天,那可是李曌旭啊!陈阳这小子,真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震惊和羡慕显而易见。
乔疏影低下头,轻轻搅动着杯中的茶水。
她忽然想起当年,父亲找她商讨与沈家“亲上加亲”时,她迫不得已找到陈阳,哭着说出自己的困境。那个当时刚满十八岁还带着些许青涩的男生,听完后只是平静地说:“我帮你。”
那么简单,那么干脆。
然后他就成了她的“男朋友”。
面对沈家的压力,他一如既往地自然、从容,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场恋爱。
一年后,他突然说:“我要走了,有缘再会。”
她问:“那我们……”
他笑了笑:“相忘于江湖。”
然后他就真的消失了,退学,离开,再无音讯。
乔疏影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是上好的龙井,略微苦涩。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而有些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