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
青云宗山门之外，晨雾尚未散尽。
他刻意挑了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子，把自己缩在宽大的袖子里，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挪进了集合的队伍。
不早不晚，人群最密集的时候。
完美，没人注意到我。
他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只抬眼扫了一圈，整颗心便直往下坠。
队伍的最前方，立着一道淡青色的身影。
萧清雪。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自成一方天地，将周围的喧嚣与谄媚，都隔绝在外。
在她身侧，是几名天衍宗的精英弟子，个个神完气足，灵力内敛，显然非同凡俗。
而在另一边，几个青云宗的内门弟子，正满脸堆笑，极尽谄媚地围着那几位天衍宗弟子说着什么。
萧清雪此次前来青云宗，本是为了打探“林霜”前辈的消息。
她旁敲侧击地询问过青云宗的长老，得到的答复却是宗内查无此人。
看来，那位前辈果真是一位不问世事的散修。
这个结果让她有些失落。
就在这时，林风这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终于磨蹭到了队伍边缘。
他刚站定，就感觉一道清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只一瞬。
林风藏在袖中的指尖猛地一僵。
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没有敌意，只是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
萧清雪记得宗门长老的随口一提。
青云宗最近出了个了不得的新晋弟子，以杂役之身，在黑山征召前一日突破筑基，更上缴了一枚二阶巅峰的妖丹，功劳之大，一步登天。
这个弟子的名字，叫林风。
仅仅是被注视了一瞬，林风已经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这个女人太敏锐了！
万一被她看出点什么……
然而，命运似乎嫌他此刻还不够刺激。
就在这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厌恶，毫无征兆地袭来！
是那种天敌相遇时的本能排斥！
林风猛地抬头，看向山门外缓缓走来的另一道身影。
叶凡！
而且……
林风的心脏骤然一缩。
叶凡身上的灵力波动，雄浑而炽热，赫然也已经踏入了筑基期！
该死！
不愧是天命之子，就算没拿到冰魄玄参，也能找到别的机缘突破！
叶凡显然也看到了队伍中的林风，他先是一愣，随即，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浮现在他的脸上。
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杂役罢了。
他的目光在林风身上停留了不到半息，便被那道清冷绝美的身影彻底吸走。
“圣女，久等了。”
叶凡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径直走到萧清雪面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自信笑容。
“在下叶凡，亦是此次试炼的成员。途中若有任何妖邪作祟，圣女只需安坐，看我出手便是。”
这话说得，既显露了实力，又捧了萧清雪，还顺便把其他青云宗弟子贬低成了废物。
果然是龙傲天本色。
一名青云宗的内门弟子当即不服，冷哼道：“叶师弟好大的口气，我们青云宗的弟子，还轮不到你来逞威风。”
叶凡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蔑视。
“哦？是吗？”
他话音未落，一股灼热的灵力威压一放即收。
那名内门弟子瞬间涨红了脸，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
高下立判。
叶凡轻笑一声，掸了掸衣角的灰尘，便将目光重新投向萧清雪，再未看那人一眼。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其他原本还想出头的青云宗弟子，全都把话咽了回去。
林风缩在队伍最后，看得眼皮直跳。
专业，太专业了。
这装逼打脸的节奏感，简直是教科书级别。
萧清雪对这一切仿佛未见，只是淡淡开口：“时辰不早，出发吧。”
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清冷，既没有因为叶凡的示好而亲近，也没有因为他的嚣张而反感。
队伍终于开始出发。
一路上，那几个青云宗弟子更加卖力地讨好天衍宗众人，试图挽回刚才丢掉的颜面。
“仙子，前方山路崎岖，我为您开路！”
“萧师姐，您渴不渴？我这里有新采的灵露！”
叶凡则是不屑于这种低级的讨好，他时而与萧清雪谈论修炼心得，时而指点江山，点评沿途地脉走向，尽显自己的不凡见识。
整个队伍，形成了一幅诡异的众星捧月图。
而林风，就是那颗被遗忘在最黑暗角落里的背景星辰。
他缩在队伍的最后方，与前面的人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只要没人注意到我，我就不存在。
只要任务结束，我就立刻回洞府闭关一百年！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碎碎念地祈祷。
……
队伍行进了大半日。
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了目的地。
一块歪歪斜斜的木牌，立在村口，上面用褪色的墨迹写着三个字。
下河村。
然而，所有人在看到村子的瞬间，都停下了脚步。
太安静了。
村庄里，没有一丝炊烟升起，没有一声鸡鸣狗吠。
只有一片死寂。
风吹过空旷的村道，卷起几片枯叶，发出的“沙沙”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哪里是一个正常的凡人村落？
这分明是一座鬼村！
“情况不对。”一名天衍宗的弟子皱起了眉，“大家戒备！”
叶凡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
“装神弄鬼罢了，区区一阶妖兽，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艺高人胆大，长剑在手，一马当先，大步踏入了村庄。
其他人互看一眼，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林风混在人群中，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不对劲！
任务描述是炼气后期的妖兽！
五十贡献点的奖励也证明了其危险性极低！
眼前这景象，完全对不上号！
特么的，怪不得要拿这个任务当作两宗试炼友好交流。
宗门里的那群老头绝对知道这个任务有问题。
他刚想找个借口开溜，却发现萧清雪的视线，又一次若有若无地落在了他身上。
林风的脚步，瞬间僵住。
他不敢跑。
自己的名誉倒是小事，万一被青云宗的那群管事的知道自己临阵脱逃，日后在宗门里可就会麻烦事不断。
他只能咬着牙，一步步跟了进去。
一踏入村庄，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便钻入了众人的鼻腔。
村道路中间很干净，干净得诡异。
走了十几步，队伍最前方的一名弟子，忽然停了下来，发出一声惊呼。
“这是……”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村道旁的草丛里，倒着一头野狼的尸体。
那是一阶妖兽，黑风狼。
尸身僵硬，脖颈处一个碗口大的血洞，里面的血肉已被掏空。
“一阶下品而已。”叶凡扫了一眼，不甚在意。
可队伍继续往前走。
很快，他们又发现了第二具尸体。
是一头豪猪。
然后是第三具，第四具……
全是附近山林常见的一阶妖兽。
它们的死状，和第一头黑风狼一模一样，都是被一击毙命，喉咙被洞穿。
整个村庄，成了一座妖兽的坟场。
然而，从头到尾，他们没有看到一具人类的尸体，也没有看到一滴属于人类的血迹。
整个村子的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不祥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即便是叶凡，脸上的傲慢也已收敛，换上了凝重。
队伍走到村子的打谷场。
这里的妖兽尸体更多，横七竖八地倒了十几具。
一名青云宗弟子为在萧清雪面前表现胆色，壮着胆子上前，一脚踢开一具挡路的妖狐尸体。
“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尸体翻滚开。
露出了下面被它压着的东西。
那名弟子的叫嚣，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在了那里。
那是一截森白的骨头。
看形状，是人的手臂。
上面，还残留着几缕被啃得破破烂烂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