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四月五日的雪，下得比前几日更密了。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肉。
林峰站在山口的断墙上，手里攥着那张标着日军部署的地图，指腹把“狼牙口”三个字磨得发毛——他必须先理清眼下的战局，这不仅是弟兄们的命，更是台儿庄的命。
台儿庄战役打到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攻防战了。
历史上，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守了十一天，两万八千人拼到只剩八千，城墙上的尸体堆得能当掩体，日军矶谷第十师团濑谷支队虽然被打残，可板垣第五师团的五千主力正带着十辆坦克往这赶，那是日军的“钢铁尖刀”，专挑国军防线的软肋捅。
更要命的是，国军装备根本没法比：日军有重炮、装甲车，而孙连仲部连像样的反坦克武器都没有，全靠士兵抱着炸药包往坦克底下钻。
“不能等！”林峰突然把地图往雪地上一摔，声音压得狠，却透着斩钉截铁的劲，“分三路走！”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雪地里的脚步声踩得咯吱响。
“周星，”林峰先看向迫击炮组的领头人，“你带两百弟兄，再把三门105迫击炮都带上，守狼牙口。把炸药埋在峡谷两侧的崖壁上，鬼子坦克进来就炸山，先堵死他们的路！”
周星啪地立正：“放心！只要俺还有一口气，鬼子别想过狼牙口！”
“陈刚、王虎，”林峰转向两人，目光扫过他们肩上的火箭筒，“你们带三百人，连夜摸去补给线。记住，只炸粮车和油桶，别跟鬼子硬拼，炸完就撤，天亮前必须回来！”
陈刚把重机枪往地上一墩，震得雪沫子乱飞：“队长你等着！俺们保证把鬼子的粮道炸个稀巴烂，让他们明天饿着肚子来送死！”
王虎也拍了拍火箭筒，眼里闪着光：“要是遇着装甲车，俺正好试试这家伙的劲！”
最后，林峰看向赵雅，又扫过身后的通讯兵和医护兵：“剩下的人，跟我去救孙连仲部。赵雅，你带着小花和救护队垫后，注意隐蔽，别往前冲。”
赵雅却上前一步，手里的汤姆逊往肩上一扛，眼神比雪还冷：“我跟你一起冲在前头。我的枪法不比你差，多个人多份火力，救护队让小花先带着往后撤，等稳住了再上来。”
小花也攥着勃朗宁，小声却坚定：“赵姐说得对！俺能看好救护队，你们放心去打仗！”
林峰没再反驳——现在不是争的时候。他拎起地上的汤姆逊，枪托在掌心磕了磕：“出发！动作快，孙连仲部多等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队伍很快分成三路，消失在风雪里。
往孙连仲部的方向走，路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雪地里到处是散落的子弹壳和血迹，偶尔能看到国军士兵的尸体，有的还攥着枪，手指冻得僵硬。
“小心！”赵雅突然拉住林峰的胳膊，往旁边一躲。几乎是同时，一颗子弹擦着林峰的耳朵飞过去，打在后面的树干上，溅起一片木屑。
李勇瞬间卧倒，狙击枪架在雪堆上，眯着眼往远处扫：“三点钟方向，有鬼子的狙击手！”
林峰顺着李勇的枪口看过去，两百米外的土坡上，有个鬼子正趴在雪地里，枪口还冒着烟。
没等林峰下令，李勇已经扣动了扳机——“砰！”鬼子的脑袋猛地一歪，再也没动过。
“娘的，还有埋伏！”陈刚刚走，负责重机枪的是个叫小五的士兵，他把m2重机枪架在石头上，刚要开火，就听见左边的林子里传来“突突突”的枪声，子弹打在石头上，火星子乱溅。
林峰往地上一滚，躲到一棵大树后：“是鬼子的轻机枪阵地！刘栓，你带两个人从左边绕过去，用手榴弹炸了它！”
刘栓平时算账本利索，打起仗来也不含糊。
他揣了两颗手榴弹，猫着腰钻进林子，没一会儿，林子里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轻机枪的声音就停了。
“冲！”林峰大喊一声，率先跳出去，汤姆逊的火舌扫向了林子。
赵雅跟在他旁边，枪口稳稳地对着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遇到冲出来的鬼子，抬手就是一梭子，动作干脆利落，比老兵还熟练。
没走多远，就听见前面传来激烈的枪声，还有国军士兵的呐喊声。
林峰加快脚步，翻过一道土坡，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口一紧——
雪地里，国军士兵正跟鬼子拼刺刀，有的士兵胳膊被砍伤了，还抱着鬼子的腿，想把鬼子绊倒；远处，几辆日军的装甲车正对着国军的阵地开火，炮弹炸得雪地里坑坑洼洼，孙连仲部的士兵成片倒下。
“池师长！”通讯兵突然大喊，指着阵地中央的一个身影。
林峰看过去，池峰城师长正拄着一把大刀，胳膊上缠着绷带，血把绷带都染红了。他身边只剩几十个士兵，却还在往前冲，嗓子都喊哑了：“弟兄们！守住！援军来了！”
“火箭筒！”林峰大喊一声。
负责火箭筒的士兵立马架起武器，对准最近的一辆装甲车。
“嗖！”火箭弹带着风声飞出去，正好撞在装甲车的侧面，“轰隆”一声，装甲车瞬间冒起黑烟，里面的鬼子惨叫着爬出来，刚露头就被赵雅的汤姆逊扫倒。
“重机枪压制！”小五把m2重机枪架好，“哒哒哒”的枪声像暴雨一样扫向日军的步兵。鬼子被打得抬不起头，原本嚣张的冲锋瞬间停了下来。
池峰城看到林峰的队伍，眼睛一下子红了：“林队长！你们可来了！鬼子有一个中队的埋伏，还带了三辆装甲车，我们……我们快顶不住了！”
“池师长你别急！”林峰指着日军的阵地，“他们的重火力都在装甲车后面，我让李勇打掉他们的机枪手，你带弟兄们从侧面冲，咱们前后夹击！”
李勇早就找好了位置，狙击枪的枪口对准日军的重机枪阵地。
“砰！”第一个机枪手倒下，“砰！”第二个也没跑掉。日军的重火力一下子弱了下来。
“冲啊！”池峰城大喊一声，举着大刀率先冲出去。
国军士兵像是来了劲，跟着他往前冲，手里的刺刀扎进鬼子的身体里，发出“噗嗤”的声音。
赵雅跟在林峰旁边，手里的汤姆逊一直没停。
突然，她看见一个鬼子举着刺刀冲向一个年轻的国军士兵，士兵没反应过来，眼看就要被刺中。赵雅毫不犹豫，抬手就是一梭子，鬼子应声倒下。
“小心背后！”林峰突然把赵雅往旁边一拉。
一颗子弹擦着赵雅的肩膀飞过去，打在雪地里。
林峰转身，汤姆逊对准那个开枪的鬼子，一梭子下去，鬼子倒在雪地里，血很快被雪盖住。
“没事吧？”林峰看着赵雅的肩膀，眼里带着担心。
赵雅摇摇头，把枪握紧：“一点事没有，继续打！”
没一会儿，日军的埋伏就被打散了。剩下的鬼子想跑，却被李勇一个个狙杀，没跑掉几个。
池峰城喘着气，走到林峰身边：“林队长，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们这支部队，今天就全交代在这了！”
林峰刚要说话，通讯兵突然跑过来，脸色惨白：“林队！不好了！陈刚哥他们……他们炸补给线的时候，遇到了日军的巡逻队，被包围了！他们说……说最多只能撑半个时辰！”
林峰心里一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个通讯兵跑过来，声音都在抖：“林队！周星那边也出事了！日军的先头部队提前到了狼牙口，还带了两辆坦克，周星哥说……说崖壁上的炸药还没埋好，请求支援！”
三路战场，同时告急。
林峰站在雪地里，手里的汤姆逊还在冒烟。
远处，陈刚他们的求救声仿佛就在耳边，狼牙口的炮声也隐约传来，而身边的孙连仲部刚刚经历一场恶战，根本没法再去支援其他地方。
赵雅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带几个人去救陈刚他们，你去狼牙口帮周星。这里有池师长守着，应该能稳住。”
“不行！”林峰立马拒绝，“鬼子的巡逻队最少有一个中队，你带几个人去太危险！”
“那你说怎么办？”赵雅看着他，眼里带着焦急，“陈刚他们撑不了半个时辰，周星那边也快顶不住了，我们总不能看着他们送死！”
林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雪越下越大，把地上的血迹都盖住了，可空气中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小花突然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急救包，脸上沾着雪：“队长！赵姐！俺刚才在后面看到，有一队鬼子往陈刚哥他们的方向去了，好像是……好像是增援的！”
增援？
林峰心里咯噔一下。如果鬼子再增兵，陈刚他们别说撑半个时辰，恐怕连十分钟都撑不住。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能调动的，只有跟着他来救援的这几百人。
是先去救陈刚，还是先去帮周星？
每一个选择，都意味着有人要牺牲。
林峰抬头看向远处，陈刚他们的方向传来隐约的枪声，狼牙口的炮声也越来越近。
他深吸一口气，手里的汤姆逊握得更紧了。
他必须做出选择。
可就在这时，池峰城突然开口：“林队长，你们去救陈刚和周星，这里交给我们！我带弟兄们守住这里，就算是拼光最后一个人，也不会让鬼子过来！”
林峰看着池峰城，还有他身边那些疲惫却坚定的国军士兵，心里一热。
“好！”林峰咬牙，“赵雅，你带五十人去救陈刚，一定要把他们带回来！我带剩下的人去狼牙口帮周星！”
赵雅点点头，转身就往陈刚的方向跑，手里的汤姆逊在雪地里划出一道弧线。
林峰也拎起枪，对着身后的弟兄们大喊：“跟我走！去狼牙口！绝不能让鬼子过了峡谷！”
队伍很快分成两路，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
雪地里，只留下池峰城和他的士兵们，还有那些来不及掩埋的尸体。
池峰城握紧了手里的大刀，看着林峰他们远去的方向，声音沙哑却坚定：“弟兄们，守住阵地！为了台儿庄，为了家国，拼了！”
而此时的狼牙口，周星正趴在崖壁上，手里拿着炸药包，往下看——两辆日军坦克正缓缓开进峡谷，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步兵，枪口对着崖壁，随时准备开火。
周星咬着牙，把炸药包的引线拉出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鬼子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颗子弹打在他的胳膊上，鲜血瞬间流了出来。周星闷哼一声，差点从崖壁上掉下去。
日军的狙击手，已经盯上他了。
周星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口，心里默念：队长，你快过来……
他还能撑到林峰来吗？
赵雅带着人，能及时赶到陈刚身边吗？
而林峰，在去狼牙口的路上，会不会遇到新的埋伏？
风雪越来越大，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却掩盖不了即将到来的，更惨烈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