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粉色光晕,夏蓝眨了眨眼,视线渐渐聚焦。
他发现自己正枕在什么人腿上,抬眼就看见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蓝玉烟正低头看着他,眉眼在粉色雪盲的滤镜下显得格外柔和。
一个粉嫩的仙尊...夏蓝迷迷糊糊地想,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直到微凉的指尖轻轻覆上他的眼皮,清冽的嗓音响起:先别睁眼,缓一缓。
这声音像山涧清泉,瞬间让夏清醒过来。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蓝玉烟腿上,而这位原主是个纯种直男。
这个认知让他手忙脚乱地想要起身,却因为雪盲未完全消退,动作显得很是笨拙。
小心。蓝玉烟虚扶了他一把。
夏蓝终于站稳,有些尴尬地整理了下衣袍。他盯着蓝玉烟看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开口:你...真的在这里。
蓝玉烟微微偏头,唇角似乎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直。他语气轻松:为何这么意外?夏先生来不是来找我的吗?
夏蓝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确实说不清此行的目的。他叹了口气,在蓝玉烟对面的雪地上坐下:我也不知道。
他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透明结界中,结界外是肆虐的风雪,结界内却温暖如春。
更令他惊讶的是,结界边缘隐约可见三个不同世界的景象在缓缓流转——正是当初三重互换的那三个时空。
仙尊大人怎么在此处?夏蓝忍不住问道,是正好来了这里,还是......一直在这里?
蓝玉烟看着他,轻轻摇头:都不对。他抬手轻点结界边缘,整个结界随之泛起涟漪,准确来说,这个结界比你想象的要大很多。我一直都在这里,而方才我感受到你在呼唤我,就过来接住你了。
这个答案明显出乎夏蓝预料:等下等下......您要不一件件说?
蓝玉烟十分耐心,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动:
首先,我把那个你上次说的话本世界全部封印了。而那个话本世界里的蓝玉烟在你的世界里,你在我那里。这里似乎有定律,无法两个蓝玉烟同时出现在一个世界里,所以我也无处可去。
他顿了顿,继续道:便在此研究这个三处交界地,并在此修炼。不过因为不见天日,也是方才才知道......蓝玉烟的目光落在夏蓝脸上,我如今已经可以察觉到你的心声了。
夏蓝猛地睁大眼睛,突然想起方才在结界外时,自己确实在心里呼唤过蓝玉烟的名字。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您......能听到多少?
蓝玉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个粉嫩的仙尊开始。
夏蓝顿时涨红了脸。
蓝玉烟坐的板板正正:“夏先生放心,你若是不愿,我不去听心声便是。”
他望着眼前的蓝玉烟,忽然觉得他与上次相见时判若两人。
记忆中的蓝玉烟因那个世界的安英误入歧途而痛心疾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痛。
可此刻的他却显得从容自若,甚至带着几分夏蓝从未见过的轻松神态,仿佛已将过往种种尽数释怀。
仙尊大人似乎...与上次不同了。夏蓝忍不住轻声说道。
蓝玉烟微微颔首,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那些终究是另一个时空的。你那日和我说,一定会照顾好我的弟子们,我便放心了。
夏蓝环顾四周,只见纯粹的灵力在结界中静静流淌,感受不到时间的痕迹。他不禁轻声问道:仙尊大人,您难道不孤独吗?
蓝玉烟轻轻摇头,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从前我修炼,几十年闭关不出也是有的。潜心修炼便不知日月,我早已习惯。
他的目光掠过结界外流转的三个世界,最终落在夏蓝身上,倒是你,看着比上次清减了许多。
夏蓝注视着他平静的侧脸,突然从袖中取出那幅画卷:那您会有念想吗?
他缓缓展开画轴,指尖在画纸上轻轻颤抖,给,这是您的小弟子云溪给的新年礼物。
蓝玉烟接过画卷,目光在画中五个身影上流连。当他看到画中的夏蓝时,指尖微微一顿。
夏蓝走到他身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清冷的灵力波动。
他轻声解释着每个人的近况,语气刻意保持着平静:墨尘和安英都回来了,虽然都带着伤,但都能治好。过了这个冬天应该就能痊愈。
他的指尖轻点画中那个紫衣少女,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骄傲:这位就是阿雁,我新收的女弟子。因为天赋异禀,我将她送到了魔尊那里修行,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最后落在作画者身上,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云溪也成熟了很多,您看他画的,多好看。我给他请的画师先生一直对他赞不绝口......
说着说着,夏蓝注意到蓝玉烟正抬头凝视着自己。
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以为是自己擅自做主惹他不快,连忙噤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然而蓝玉烟却轻轻说了句:夏先生,您很累吧?
夏蓝一怔。
这句话,夜烬说过,安英说过,玄清也说过。
每一次他都笑着回答。
可偏偏此刻,从这个只见过两面、却又日日相见的陌生人口中说出,竟让他筑起的心防瞬间崩塌。
蓝玉烟心疼地注视着他。这张脸明明曾经属于自己的,如今却透着陌生的疲惫,眉眼间的愁容再也藏不住了。
从上次见你,我就想说,蓝玉烟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夏蓝,辛苦你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夏蓝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
他怔怔地望着蓝玉烟,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流露出真切的疼惜,所有的强撑和紧绷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泪水无声地滚落,滴在两人之间的画轴上,在墨迹上晕开浅浅的水痕。
蓝玉烟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为他拭去眼泪。
指尖触到温热的泪珠时,两个灵魂仿佛在这一刻产生了共鸣。在这个无人之境,他们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以最真实的模样相对。
别哭。
他低声说着,拉着夏蓝在结界中坐下,可能是学着小时候被元景安抚的方式,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个向来清冷的仙尊,此刻却对占据自己身体的异世来客生出一种莫名的保护欲。
他想起方才夏蓝问他的那句话,忽然明白了什么。
蓝玉烟的声音放得极轻,您是想家了吗?
夏蓝的眼泪顿时流得更凶了。
他抬起朦胧泪眼,看着眼前这个一语道破他心事的仙尊,心想这人不愧是仙界千年一遇的天才,连这种事都能猜得这么准。
可哭着哭着,他又觉得十分丢人。
自己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现在却像个孩子似的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哭哭啼啼,这算什么样子?
觉得丢人?
蓝玉烟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些许暖意,这没什么的。你现在是我,我是他,你哭你的,丢的又不是你的人。
夏蓝有时候觉得,蓝玉烟这种冷不丁冒出来的幽默感实在很对他胃口。
他本就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那三年里该流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此刻哭过一场,心头郁结散了大半,便也不想再端着架势,索性惫懒地往后一躺。
蓝玉烟眼疾手快地伸手护住他的后脑。
夏蓝揉着发胀的额角,眯起眼睛打量眼前人。
结界内的灵光为蓝玉烟镀上一层浅银,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容,此刻却因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而显得格外不同。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笑出声,明明都是同一张脸,怎么仙尊大人用起来就格外英俊呢?是因为气质还是什么......
蓝玉烟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失笑:哪有不一样。
夏蓝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仙尊的公务有多繁琐,从每日批不完的奏折说到各派系间微妙的平衡,说到瑶池宴的筹备,说到仙官们年关请假的种种缘由。
他说得兴起,甚至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积压的疲惫都倾吐出来。
蓝玉烟始终安静地听着,偶尔在他说到激动处轻轻点头,结界内只有夏蓝清亮的声音在回荡,伴着结界外风雪的低吟。
然而说着说着,夏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望着蓝玉烟沉静的侧脸,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那个他本该第一时间告知,此刻却如鲠在喉的真相。
仙尊大人......
他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却卡在喉咙里。
蓝玉烟抬眸看他,目光清澈如初雪: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