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椅陷在被太阳晒热的沙子里。
林风的食指指节，在墨镜镜腿冰凉的金属边框上，轻轻敲了一下。
一声轻响。
镜片内侧的光影动画瞬间定格。
林风没有追问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义。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
目光落在那杯果汁上。
那杯他不久前亲手调制的冰镇果汁，半截杯身都埋进了沙子里。
杯壁上凝结的水珠还没滑落，就被头顶直升机卷起的气流，甩上了一层细沙。
原本透亮的杯身，现在看起来斑驳不堪。
“秦队长。”
林风终于开口。
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他叫出对方的职衔。
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们先不谈别的。”
“你知道，打扰别人睡觉，非常不礼貌吗？”
他的指尖隔着几米，点了点那杯被毁掉的饮品。
动作很随意。
“更何况，你还弄脏了我用三千龙国币一两的明前龙井，兑出来的特调。”
秦晚晴的眼角肌肉，出现了一瞬细微的抽动。
这个反应瞬间就被她强行压了回去。
她很清楚。
任何解释和歉意，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没有用。
秦晚晴没有废话，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中，取出一份被特殊材质封存的文件，推到林风面前的矮桌上。
那是一份很薄的文件。
封皮是暗红色。
材质非纸非革，入手是一种刺骨的冰凉。
封皮之上，没有标题和徽记。
只有一个烙印的奇异符文。
符文的笔画并非静止。
它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缓慢的舒展、收缩。
像是有什么活物，被封印在了这层薄薄的封皮之下，进行着徒劳的挣扎。
只是看着它，就让人产生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不是儿戏。”
秦晚晴的声音压得很低。
“圣女。”
她吐出这个代号，空气的温度似乎都因此降了一丝。
“根据我们从深渊教派一名副主教的残存意识里，挖掘出的情报……”
“她是一个世界锚点。”
“一旦被深渊教派成功唤醒并污染，它将成为连接我们这个世界与深渊的……”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
这个短暂的沉默，让接下来的话充满了分量。
“永久性通道。”
“其危险等级，被最高指挥部……”
秦晚晴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词汇十分沉重。
“……评定为灭国。”
林风的视线，在那份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色文件上，只停留了不到一秒。
然后，他就随意的挪开了。
林风甚至没有伸手去碰。
他只是拿起了矮桌上一个银色流线型的遥控器。
对着身前空无一人的蔚蓝海面，轻轻按下一个按键。
平静的海面下，一道暗银色的金属舱门无声的向两侧滑开，没有激起一丝浪花。
一个悬浮式的自动清洁机器人从中缓缓升起。
它银白色的外壳在烈日下闪烁着科技光泽。
机器人开始工作。
高效的清理着直升机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以及那些被气流吹散的杂物。
被扰乱的沙地，在短短几秒内就被重新抚平，恢复了原有的洁净。
仿佛那架直升机从未降临过。
“所以……”
林风的目光追随着机器人流畅的动作，懒洋洋的拖长了音调。
那语气，像是在点评一件新玩具。
“这又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对吧？”
“是的，非常麻烦。”
秦晚晴的表情十分凝重。
她看着林风那张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脸，一字一句的，传达了那个命令。
“所以，最高指挥部命令，中止你的假期。”
“即刻生效。”
“你将被任命为龙盾特聘首席顾问，全权负责调查并处置圣女唤醒事件。”
话音落下。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风声和浪声都变小了。
林风脸上那份慵懒和不悦，正在一点点的凝固。
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也随之被拉平。
他做了一个很慢的动作。
摘下了鼻梁上的墨镜。
镜片内侧投射的光影世界，彻底熄灭。
一双眼睛，随之显露出来。
那是一双平静的眼睛。
没有刚睡醒的迷蒙，也没有被打扰的不悦。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平静到让人的心脏无端抽紧。
秦晚晴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温度在快速下降。
明明海风依旧温热，吹在皮肤上，却带起一片冰冷的战栗。
她甚至觉得，刚才还清晰的浪涛声，在这一刻被隔绝了。
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整个世界仿佛被抽离了声音与色彩，只剩下他们二人，和一片下沉的虚无。
秦晚晴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肺部像是被攥住，每一次收缩都伴随着钝痛。
她曾亲眼见过九阶异兽的咆哮。
也曾在深渊裂隙的边缘，窥见过足以让心智健全者疯狂的恐怖。
但没有任何一次经历，能与此刻相比。
这种灵魂都被看穿的压迫感，让她浑身的肌肉都下意识的绷紧，进入了战斗应激状态。
她强迫自己迎着那道平静的视线。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刺痛来对抗那股几乎要碾碎她意志的沉寂。
秦晚晴没有后退半步。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精神防线快要被那片平静吞噬的时候。
林风终于动了。
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场，如同退潮般无声的散去。
快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秦晚晴的错觉。
他又懒洋洋的靠回了椅背，重新变回了那个无害的度假者。
他的手指，在沙滩椅的扶手上，不紧不慢的，轻轻敲击着。
每一下，都仿佛踩在了秦晚晴已经紊乱的心跳上，让她换气愈发沉重。
许久。
久到秦晚晴以为这场沉默会永远持续下去。
林风终于再次开口。
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刚才释放出那股气场的人，根本不是他。
“首席顾问……”
“全权负责……”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像是在品味其中蕴含的意味。
“听起来，权力不小。”
林风的目光越过秦晚晴绷紧的侧脸，投向了远方一望无际的大海。
嘴角，重新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那么……”
“与之匹配的待遇和条件。”
“你们，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