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螺丝钉。
何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重磅炸弹在空旷的会议室里炸响。
戴维·罗斯脸上那种属于华尔街精英的从容自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被冒犯的愠怒。
他身后的分析师团队更是面面相觑，有人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仿佛是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一颗螺丝钉一百万美元。
这不是谈判。
这是羞辱。
“何先生，”戴维·罗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投资银行家的平静。
“我承认你的幽默感很特别。但是我们是专业的投资人，我们只相信数据和事实。你所说的这一切，性能是对手的十倍，成本是对手的三分之一，恕我直言，这听上去更像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童话。”
何维反问：“既然是童话，那你又为什么不远万里坐在这里呢？”
这一句反问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戴维·罗斯所有伪装起来的骄傲。
是啊。
如果真的不相信他为什么会来？
他来的那一刻就代表他内心深处，已经对这个“童话”的可能性产生了无法抑制的贪婪。
戴维·罗斯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好。”他改变了策略，不再进行言语上的试探。
“何先生，请你拿出你的事实。让我和我的团队看一看，能支撑你这份自信的到底是什么。”
他决定把皮球再踢回给何维。
他觉得何维根本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这家东方老旧工厂的虚张声势。
何维笑了。
“如你所愿。”
他对身旁的林秋宜点了点头。
林秋宜立刻会意，她走到会议室角落的一台电视机前，打开了旁边一台连接着特殊线路的录像机。
经过短暂的雪花点和信号调整。
一个清晰的充满了科技感的画面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那是一个比红旗集团任何一个车间都更加明亮也更加精密的超净实验室。
两个穿着白色无尘服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戴维·罗斯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人。
钱立群博士！
那个前不久才从贝尔实验室“离奇失踪”的，在半导体材料领域小有名气的华裔天才！
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戴维·罗斯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可能不是一群“土拨鼠”。
画面中钱立群的身旁站着另一位同样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华人科学家。
是陈天生。
“罗斯先生，摩根士丹利的各位专家，你们好。”何维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现在为大家介绍的，就是我们‘红旗精密光谱公司’的两位首席技术官。”
“钱立群博士负责我们的新材料工艺与过程控制。”
“陈天生博士负责我们核心的光源系统研发。”
画面切换。
镜头给到了陈天生面前的一个实验台上。
那里放着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在通电后发出一束极其纯净红光的微小器件。
“这就是我们光谱仪的‘心脏’。”何维的平静地介绍着。
“分布式反馈半导体激光器。它的波长可以实现皮秒级的快速调谐。它的谱线宽度不到0.01纳米。”
“而现在，”画面再次切换。
镜头对准了一台正在运行的小型化学反应装置。
装置的管道上连接着那台激光器。
旁边的电脑屏幕上一排排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复杂的化学成分数据正在以一种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实时刷新和跳动着。
钱立群的声音从画面中传来。
“我们现在监测的是三氯氢硅气体在氢气还原过程中的实时纯度变化。大家可以看到我们的设备，可以在万分之一秒内，精准地捕捉到其中浓度低于十亿分之一的硼、磷等杂质元素的光谱信号。”
画面到此为止。
电视机被关掉了。
整个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戴维·罗斯和他那个由哈佛、麻省理工的博士们组成的技术顾问团队，此刻像一群被施了定身术的木偶一动不动。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震撼。
作为这个行业最顶尖的专家，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那段短短三分钟的视频意味着什么。
可调谐的半导体激光器。
皮秒级的响应速度。
十亿分之一的探测精度。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不可能实现的童话”。
这是，一个已经成熟得让他们感到恐惧和战栗的技术恶魔！
那个中国人没有吹牛。
他说性能是对手的十倍都说得太保守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产品！
这是用洲际导弹去打中世纪的弓箭！
戴维·罗斯感觉自己的喉咙无比干涩。
他那属于投资银行家的冰冷血液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
他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惜一切代价。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投中它！
买下它！
他知道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和摩根士丹利将会成为整个华尔街未来十年里最大的笑话。
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他对着何维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谦卑的，甚至带着一丝讨好意味的笑容。
他亲自走上前，为何维倒上了一杯水。
“何先生。”他把水杯恭敬地递到何维面前。
他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傲慢。
“请原谅我之前的无知和傲慢。”
“我承认我们严重低估了，您和您的公司所拥有的伟大价值。”
“现在我希望我们可以重新来谈一谈关于合作的条件。”
何维接过水杯却没有喝。
他只是看着对方。
看着这条来自华尔街的最贪婪的巨鳄，是如何在绝对的技术实力面前收起了他所有的獠牙，露出了他最柔软的肚皮。
“说吧。”何维淡淡地说道。
戴维·罗斯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报价将决定他此行的成败。
“两千万美元。”他报出了一个新的数字，比之前整整翻了二十倍。
“这笔钱作为我们的战略投资。同时我们摩根士丹利愿意动用公司在北美和欧洲所有的资源，帮助你们应对一切商业和非商业的壁垒。我们只希望，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股份。”
这个条件非常诱人。
它显示了一个国际投行真正的力量。
他们不仅仅能带来钱。
他们还能带来钱也买不到的渠道和影响力。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陆国兴和赵东升，都认为何维这一次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然而何维的回答却再一次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条件很不错。”他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
“但是，股份我一股都不会卖给你们。”
“什么？！”戴维·罗斯愣住了。
他想不通，对方既然不要钱也不要资源，那他搞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不卖股份。”何维看着他，平静地说出了自己那个真正的，也是唯一的条件。
“但我可以给你们比股份更有价值的东西。”
何维的眼中闪烁着布局者独有的深邃光芒。
“我们可以签署一份长期的战略合作协议。你们摩根士丹利，将成为我们这款全新的光谱分析仪，未来在整个北美市场的独家总代理。”
“所有在北美地区的销售、渠道，都由你们来负责。利润，我们可以谈一个对双方都公平的分成比例。”
北美市场的独家总代理权！
这个条件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戴维·罗斯！
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块“画出来的饼”有多么巨大！
这几乎等同于，垄断了北美未来几十年，在化工、制药、环保、半导体等所有高端制造业关键部件的销售权！
这是一个价值无法估量的，源源不断的现金奶牛！
“我需要一个交换条件。”何维的声音打断了罗斯的狂喜。
“请讲。”
“用你们公司的名义，去帮我从欧洲买一台机器回来。”何维缓缓说道。
“一台荷兰阿斯麦公司在五年前生产的，已经停产的二手步进式光刻机。”
“它的型号是pAS 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