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
如同无尽深渊，又似亘古寒冰，带着初醒的迷茫，更带着一种被蝼蚁亵渎的、纯粹的震怒！
星澜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凤临的目光锐利如实质的剑锋，刮过她的皮肤，让她遍体生寒，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他醒了！而且是在她以婚书相逼、甚至说出要抛弃他独自离开的话之后醒的！
“你……！”
那沙哑却威仪十足的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星澜耳边。她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血色婚书如同烫手山芋，拿不住，更不敢扔。
“我……我……”她牙齿打颤，想说点什么解释，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她看到了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比初次对视时更盛！
凤临试图撑起身子，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他全身的伤势，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星澜，以及她手中那刺目的血书。
恐怖的威压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虽然因为重伤而极不稳定，时强时弱，却依旧让星澜如同置身万丈悬崖边缘，动弹不得。破庙外的雷声、风声，此刻都仿佛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冰冷的注视。
完了……他一定会杀了我的！星澜绝望地想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凤临的目光从她惨白的脸，移到了她手中紧攥的血书上。那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以求庇佑……因果相连……”
他似乎是极其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字句。每看一句，他周身的寒意就更重一分。
终于，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星澜，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冰冷：“你……竟敢……”
竟敢以如此卑微之躯，以如此荒唐之物，妄图束缚神明？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星澜在他那几乎能将人灵魂冻结的目光下，恐惧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她猛地抬起头，尽管声音还在发抖，却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
“我……我为什么不敢！”她握紧了血书，像是握着自己唯一的生机，“我救了你！把你从那个洞里拖出来！给你清理伤口，喂你喝水吃东西！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她指着外面电闪雷鸣的夜空，声音带着哭腔和控诉：“外面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马上还要下大雨！我们困在这里，没有出路！我没办法了！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我们两个都能活下去！”
“这份婚书……是保障！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让你醒来后不会随手把我像蚂蚁一样捏死的保障！”眼泪终于滑落，混合着雨水和汗水，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却又有一种脆弱的倔强，“如果你觉得被冒犯了……那、那你就杀了我好了！反正没有你，我一个人在这鬼地方也活不了多久！”
她闭上眼睛，扬起脖子，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但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预想中的毁灭并没有到来。
破庙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星澜压抑的抽泣声和凤临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那弥漫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了一些。
星澜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凤临依旧在看着她，但眼中的震怒似乎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审视，有讥诮，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了然？
他看着她满脸的泪水和绝望，看着她手中那份用鲜血写就的、可笑的“婚书”，再感受一下自己体内近乎枯竭的神力和沉重到无法动弹的伤势。
良久。
就在星澜以为他会在沉默中再次昏过去，或者真的动手了结她时，他极其缓慢地、几乎微不可查地，闭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用那沙哑至极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念……来。”
星澜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凤临的眉头不耐地蹙起，似乎连多说一个字都耗费巨大力气，目光再次落在那血书上。
星澜猛地回过神！他……他是让她把婚书的内容再念一遍？！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难以置信涌上心头！他……他没有立刻杀她，反而……愿意听？
她连忙用袖子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和雨水，颤抖着双手，将那份血书再次展现在他面前。这一次，她念得更加清晰，虽然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多了几分郑重：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今有星澜（女），偶遇君于危难，援手于倾覆。然世道艰险，弱质难存，故冒昧请盟，以求庇佑。”
“君若应允，缔此婚约，则星澜当竭尽全力，助君疗伤，伴君左右，不离不弃。”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血书为凭，盟誓既定，因果相连。”
“伏请金诺！”
每一个字，都在雷声的伴奏下，清晰地回荡在破庙之中。
当她念完最后一个字，再次屏住呼吸，看向凤临时，发现他正闭着双眼，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权衡，在感知，在推演着什么。
是在评估这份“因果”的重量？还是在思索如何处置她这个胆大包天的凡人？
星澜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再次变得无比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