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庸那句“可以试试”像一针强心剂，但后面跟着的“启动资金自己想办法”又像一盆冷水，把林野刚燃起来的火苗浇得嗤嗤作响。
兴奋劲儿过去，现实的问题像秃鹫一样围拢过来。印单子要钱，扩充人手（哪怕暂时只是多找两个临时工）要钱，万一开头几单为了打开局面免费或者打折，亏空也得自己先垫着。四海货栈现在那点家底，刨去必要开销，连塞牙缝都不够。
林野把自己关在小办公室里，对着那份涂改得乱七八糟的章程和空荡荡的钱匣子发愁。烟抽得更凶了，满屋子烟雾缭绕，呛得刚进门的强子直咳嗽。
“野哥，你这都快成仙了。”强子扇着风，凑过来看，“咋样？陈老先生那边……有戏吗？”
林野把烟头摁灭在满是烟蒂的破碗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戏是有，但登台的本钱，得咱们自己凑。”
他把资金缺口的问题说了。强子一听也蔫了，挠着头：“这……这上哪儿弄去？咱们兄弟几个，裤兜比脸还干净。去借印子钱？那玩意利滚利，可是要人命的！”
林野当然知道高利贷碰不得。他烦躁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几件替客户临时寄存的旧家具，忽然停住了。
“强子，”他猛地转身，“你之前说，你做人力车夫的时候，认识几个拉私活的，专门帮人捎带东西，是吧？”
“是啊，野哥。都是些老油子，偷偷摸摸干，价格乱要，还不保险。”
“他们的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主要就是图个方便，有些急件，或者邮局不肯收的零碎，就找他们。怎么，野哥你想……”强子似乎猜到了点什么。
“不是想抢他们饭碗。”林野眼神闪烁，“是能不能……先把他们拢过来？”
“拢过来？”强子没明白。
“对！”林野的思路一下子清晰起来，语速也快了，“咱们缺钱，也缺最初那点人手和路子。这些拉私活的，熟悉街面，有自己的客户。咱们不用一开始就自己全扛起来。可以跟他们谈，让他们挂靠在咱们‘四海速运’的名头下，咱们统一接单，统一派活，定好价格和规矩，他们负责跑腿，咱们从里面抽成。”
他越说越觉得可行：“这样，咱们不用立刻投入大量本钱买车雇人，就能把摊子先支起来，把名声打出去。那些零散的拉活儿的，有了稳定的活儿源，也不用担心被坑蒙拐骗，肯定有人愿意。等咱们自己慢慢攒够了本钱，再组建自己的队伍。”
强子听得眼睛发亮：“这法子……这法子好像行啊野哥！就跟码头上包工头差不多，不过咱们更规矩！”
“对！就是这意思！”林野用力一拍大腿，“咱们先当个‘二道贩子’，把零散的运力整合起来！这就叫……借鸡生蛋！”
想法是好的，但真做起来，第一块骨头就硬得硌牙。
林野和强子找到的第一个目标，是个外号叫“老油条”的中年车夫，在南城拉车十几年，捎带私活的生意做得最溜。这人精瘦，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看就不好对付。
听完林野的来意，老油条嘬着牙花子，上下打量着林野，嘿嘿一笑：“林老板，想法是不错。可我们哥几个自己干得好好的，凭啥要把活儿分给你，让你抽一层油水？就凭你这名头？‘四海’？没听说过啊。”
林野耐着性子解释：“挂靠我们，活儿源更稳定，不用你们自己满大街找。价格透明，绝不拖欠。出了问题，我们出面协调，比你们单打独斗强。”
“哟，说得比唱得好听。”老油条撇撇嘴，“谁知道你是不是空手套白狼？到时候活儿接了，钱你拿了，我们跑断腿，你一拍屁股跑了，我们找谁去？”
强子在一旁听得火大，想开口骂人，被林野用眼神制止了。
林野知道，空口白牙确实难以取信于人。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份皱巴巴的章程，当然，隐去了成本和资金的部分，主要展示了运作模式和分成比例。
“这是我们定的规矩，白纸黑字。”林野把纸递过去，“第一单，我们可以先不抽成，让你们先看看效果。如果觉得行，咱们再签个简单的契，按规矩来。如果觉得不行，你们随时可以退出，绝不为难。”
老油条将信将疑地接过那张纸，他识字不多，但大概意思能看懂。尤其是“第一单不抽成”这一条，让他动心了。反正试试也没损失。
“成，那就……试试？”老油条终于松了口，“不过话说前头，要是玩虚的，可别怪我们不给面子。”
走出老油条那破旧的住处，强子长长舒了口气：“娘的，这老小子，真难缠！”
林野脸上却没什么喜色。说服一个老油条都这么费劲，后面还有更多这样的人。而且，这只是一个开始，如何管理这些松散的合作者，确保服务质量，都是更大的难题。
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感觉肩上沉甸甸的。这“四海速运”的第一脚，还没迈出去，就已经感受到了现实的阻力。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第一块骨头，再硬也得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