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定鼎
陶的回归，没有欢呼，只有一片沉甸甸的肃穆。他带回了已成型的“净化之种”，带回了老巫残破的骨杖，也带回了老巫陨落的消息。整个部落仿佛被投入冰火两重天，希望与悲恸交织，最终化作一股更加坚定的、沉默的力量。
燧烨亲自在山谷入口迎接。他没有说话，目光先是落在那枚散发着温润白光、内部光华自行流转不息的“净化之种”上，微微颔首，随即又看向陶手中那根象征着传承的骨杖，最后，他的视线与陶对视。那一刻，无需言语，燧烨便明白，眼前的年轻人已经历了最残酷的淬炼，足以肩负起未来的重任。
“老巫，归于天地了。”陶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他将骨杖双手呈上，“他将此物，与守护的职责，交给了我。”
燧烨没有去接骨杖，只是伸手轻轻拂过其上的裂纹，仿佛在缅怀一位老友。“他选择了他的道路，也为你指明了方向。从此，部落与地脉的感应，由你执掌。”
在燧烨的主持下，一场简单而庄严的仪式在部落中央举行。老巫被追尊为“守湖之灵”，他的衣冠与那残破骨杖被供奉起来。陶在所有部落成员，以及赶来汇合的盟友代表的见证下，正式接过了老巫的职责，成为部落新的“巫”，掌管地脉监测、能量研究与文明知识的传承。
仪式之后，便是决定命运的议政。
巨大的石屋内，燧烨、岩、陶，以及有熊、泽渔、林戎等主要盟友部落的首领齐聚一堂。气氛凝重，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抉择的味道。
岩首先汇报了各方情况：“林戎部落的猎场污染仍在扩散，虽不致命，但严重影响了食物来源，人心惶惶。西面失去联络的小队……确认全员罹难，现场残留的能量极具侵蚀性，我们的战士无法长时间靠近侦查。黑曜石部落的主力依旧盘踞在南岸盆地，未有大规模北上的迹象，但小股的渗透和这种诡异的‘污染’攻击，越来越频繁。”
“他们在消耗我们，折磨我们，等我们自行崩溃。”有熊部落的首领声音沉闷，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们必须反击！”泽渔部落的新首领，一位在微光湖之战中表现出色的年轻战士，语气激昂，“老巫不能白死！我们不能坐等他们打上门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燧烨和陶，更准确地说，是投向了陶面前石台上那枚安静悬浮的“净化之种”。
陶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他不再是那个只埋首于研究的学者，他的眼神中多了巫者的沉静与决断。“‘净化之种’已成，它能稳定释放净化之力，中和并驱散那种黑暗的侵蚀。但，它并非无敌的武器。”他环视众人，语气清晰而冷静，“它的力量有其极限。面对南岸那片由三座祭坛和无数生灵献祭滋养的磅礴黑暗，一枚‘种子’的力量，如同杯水车薪。”
他的话让众人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摇曳了一下。
“那该怎么办？难道我们造出的希望，却毫无用处？”林戎首领忍不住问道。
“不。”陶斩钉截铁，“它的用处，在于‘扎根’与‘燎原’。”他指向地图上那片被标记为黑暗盆地的区域，“我们需要将它，送入那片黑暗的核心。它不是去‘净化’整个黑暗，那是目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它的作用是作为一个‘异点’，一个不受黑暗侵蚀、反而能持续释放净化之力的‘灯塔’。它能扰乱那片区域的能量平衡，遏制黑暗的扩张，甚至……可能为我们后续的行动，创造一个立足点！”
这个大胆的计划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将如此珍贵的希望之火，主动送入最危险的绝地？
“如何送入？”岩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里是敌人的心脏地带，重兵把守，更有三座邪异祭坛。强攻，我们毫无胜算。”
“不需要强攻。”沉默许久的燧烨终于开口，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曲折的、沿着山脉阴影行进的虚线，“我们，送他们一场‘失败’。”
他开始阐述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联盟将集结所有可战之力，做出大举南下、强渡黑水河的姿态，吸引黑曜石部落及其眷属的主力前来拦截。而真正的杀招，则是一支由最精锐战士组成的小队，携带“净化之种”，借助主力佯动制造的混乱，从一条隐秘的、连黑曜石部落都未必知晓的险峻路径，潜入盆地边缘，寻找机会将“种子”投入黑暗。
“此计，关键在于‘信’。”燧烨的目光扫过每一位首领，“主力需要坚信，他们的牺牲是为了最终的胜利，哪怕他们面对的是数倍于己的敌人。潜入的小队，需要拥有赴死的决心，因为他们可能一去不返。而我们所有人，需要相信陶的判断，相信这枚‘种子’的力量。”
石屋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这是一个用整个联盟的命运做赌注的计划，赌赢了，或许能赢得喘息之机，甚至扭转战局；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有熊首领猛地站起身，胸膛起伏，最终重重一拳砸在石桌上：“干了！与其被慢慢耗死，不如拼死一搏！有熊氏的战士，没有孬种！”
“泽渔部落，愿为前锋！”
“林戎部落，紧随其后！”
……
一个个首领相继站起，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火焰。联盟的意志，在这一刻，真正凝聚成了一块坚不可摧的青铜鼎彝。
燧烨看着眼前这群情激昂的场面，缓缓点头。他知道，文明的火焰，有时需要以鲜血和牺牲为燃料，才能燃烧得更加炽烈。
“岩，由你统领主力，依计行事。”
“陶，你随潜入小队行动，唯有你能确保‘种子’准确生效。”
“各部，即刻回去准备，三日后，依令而动！”
命令下达，战争的巨轮开始隆隆转动。山谷内外，弥漫着大战将至的肃杀。炉火熊熊，兵戈铮鸣，一个属于青铜与血的纪元，即将迎来它的最高潮。文明的星火，能否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存续，答案就在那片被称为“地脉之眼”的溃烂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