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帐之内，紧绷的气氛随着突利可汗那句“本汗，就与你们大唐，做这场交易！”而骤然一松，但随即又被新的议题推向了另一种紧张。
王玄策闻言，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充满自信，回荡在原本肃杀的金帐之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畅快。
“哈哈哈！好！好！好！”王玄策连道三声好，抚掌赞道，“可汗果然是雄才大略，懂得审时度势，做出最明智的选择！互市！ 这才是对你我双方都最有利的道路！”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语气也从刚才的轻松转为不容置疑的强硬：“既然可汗同意互市，那有些规矩，就必须提前说清楚，立下铁律！”
他踏前一步，目光扫过帐内所有突厥贵族，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敲击在寒铁之上：“互市开启，我大唐商贾依约而来，携货交易，受你突厥庇护。若有任何人——无论他是你的部下，还是其他部落的马匪，甚至是…心怀叵测的第三方——”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胆敢伤我大唐商贾一人，劫我大唐货物一车！”
王玄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冲天的煞气和决绝：“那便视同你突利可汗背信弃义，撕毁盟约！届时，互市即刻作废！我大唐天兵…必将挥师北上，踏平此帐，鸡犬不留！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直接将大唐商贾的安全与战争挂钩！这是赤裸裸的武力威慑，也是最直白的底线划设！
帐内突厥贵族们脸色微变，有人面露不忿，却被王玄策那凌厉的眼神和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战争威胁所震慑，不敢出声。他们毫不怀疑，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唐使，以及他背后的大唐皇帝和秦王，绝对会说到做到！梁师都的覆灭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突利可汗的眼角也微微抽搐了一下，他自然听出了这话的分量。他沉默片刻，沉声道：“既为互市，自然要保障商路畅通，交易公平。本汗…可以下令，凡在我辖地之内，必保大唐商队安全。但…若是在其他部落地界出事…”
“那是可汗您需要去协调和解决的问题！”王玄策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既然要成为草原共主，享受互市带来的好处，自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否则，我们要这互市何用？难道是为了资敌吗？”
突利可汗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但最终还是缓缓点头：“…好！本汗…尽力而为！”
见最关键的安保条款达成（至少是口头承诺），王玄策脸色稍霁，重新露出笑容：“如此甚好！具体互市地点、税收比例、交易品类等细则，稍后自有专人与可汗麾下详谈。我大唐货物，无论是精美的丝绸瓷器，还是耐用的铁锅盐茶，亦或是…醇厚的龙夏烈酒，都…”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利可汗却突然抬手打断了他。
突利可汗的目光，灼灼地盯向了王玄策身后那五名唐军护卫马鞍旁挂着的诸葛神弩，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渴望与贪婪！
“王少卿，”突利可汗的声音带着一丝热切和不容拒绝的意味，“互市的货物…那些日常之物，自然好说。但，本汗还有一个条件！”
他抬起手，直指那造型精巧、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弩机：“本汗要你们…将那种弩！还有你们骑兵所用的那种高鞍双镫、以及更好的马蹄铁！ 作为互市的一部分，卖予本汗！”
此言一出，帐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所有突厥贵族的目光也都炽热地投向诸葛神弩！他们都是马背上的行家，太清楚这种威力巨大、便于携带的连发手弩，以及那能极大提升骑兵战斗力的马具三件套（高桥马鞍、双马镫、改良马蹄铁），对于一支军队意味着什么！那是质的飞跃！是足以改变草原力量对比的神器！
如果能得到这些…突利部的实力将暴涨！届时，扫平草原，甚至…
然而，面对突利可汗这得寸进尺、堪称触及核心机密的要求，王玄策的反应，却不再是刚才的强硬对峙，而是…
一种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最可笑的事情的表情！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再也忍不住般，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嗤笑出声！
“噗嗤…哈哈哈！”王玄策摇着头，笑得甚至弯下了腰，仿佛突利可汗说了一个足以笑掉大牙的笑话。
他这反常的反应，让突利可汗和所有突厥贵族都愣住了，随即面露怒色！这简直是对他们极大的侮辱！
“王玄策！你笑什么？！”突利可汗愠怒道。
王玄策好不容易止住笑，直起身，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突利可汗，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调侃和…绝对的否定：
“可汗啊可汗…您…您还真是…敢想啊！”他拖长了语调，“您知道您刚才在说什么吗？您想让大唐…把诸葛神弩卖给您？哈哈哈！”
他的脸色猛地一肃，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彻骨的决绝和看穿对方野心的锐利目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诸葛神弩，乃是我大唐倾尽国力、耗费无数心血才研制出的国之重器！ 是镇国利器！莫说是卖，就是多看两眼，都是禁忌！自己军队都尚未完全配备，产量稀少，每一架都有编号登记，岂能外卖？！”
王玄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突利可汗和每一个眼神炽热的突厥贵族：“可汗，您也是统兵之人，难道不懂？谁会把自己的底牌和杀手锏，卖给潜在的对手？！ 您觉得我大唐皇帝和秦王殿下，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吗？！”
他丝毫不给对方面子，直接点破了对方那点小心思：“您想要这些，是打算用来做什么？对付草原上不听话的部落？还是…将来有朝一日，调转箭头，对准我大唐的边关？！”
“至于马具…”王玄策语气稍缓，但依旧坚决，“高桥鞍、双马镫、改良蹄铁，此乃我军骑兵根本，亦属军国利器范畴，同样…非卖品！ 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突利可汗被王玄策这番毫不留情、直戳肺管子的拒绝和嘲讽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拳头紧握，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却又无法反驳！因为对方说的，句句在理，直接点明了他的非分之想和潜在野心！
王玄策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语气放缓了一些，却带着更深层次的警告：“可汗，互市，是互通有无，互利共赢，交易的是民生所需，繁荣之物，而不是…自毁长城的刀剑！我大唐开放互市，是展现诚意，希望边境安宁，百姓富足，而不是…资敌以刃，养虎为患！”
“今日这话，我就当可汗是一时玩笑，从未听过。”王玄策最后淡淡道，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此类要求，今后休要再提。否则…这互市，不谈也罢！”
寸步不让！底线清晰！
想要核心技术？门都没有！
突利可汗死死盯着王玄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与不甘交织，但最终，还是在那份绝对的拒绝和强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化为了无奈的颓然。
他深知，对方不可能松口。再强求下去，恐怕连刚刚达成的互市协议都要告吹。
良久，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但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
王玄策见目的达到，心中冷笑，面上却再次露出职业化的笑容：“那么，可汗，我们接下来，谈谈茶叶和盐铁的交易量如何？我相信，这些东西，同样能让您的部众过上更好的生活。”
一场试图窃取核心军技术的风波，被王玄策以最强硬、最彻底的方式，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大唐的底线，不容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