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宗，中央广场。
这座以坚硬黑铁石铺就的广阔广场，平日里是弟子们演练功法、集会之所，今日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广场四周，黑压压地围满了闻讯赶来的宗门长老和弟子，人人脸上都带着惊疑与不解，低声议论着，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广场中央。
那里，竖立着几根临时架起的粗大铁柱。曾经在宗门内也算颇有地位、权势不小的张厉张长老，此刻竟被儿臂粗的玄铁锁链牢牢捆缚在中间那根最粗的铁柱上！他头发散乱，衣袍破损，脸上再无往日的神采，只剩下惊惶、不甘与一丝垂死的疯狂。在他身旁另外几根铁柱上，他的儿子、同样捆着几名他的心腹弟子和参与了追杀王昊之事的执事，个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放开我！放开我！”张厉拼命挣扎着，锁链哗啦作响，他声嘶力竭地朝着广场前方高台的方向呐喊：“太上长老！宗主！我张厉何错之有？！我为宗门尽心尽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没有苦劳，也有疲劳！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不服！我不服——！！”
他的声音凄厉而高亢，在真元的鼓荡下传遍了整个广场，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这番话，既是对高台上那两位掌控他生死之人的质问与哀求，更像是对周围所有围观者的煽动与控诉，试图激起他们的同情与疑惑。
果然，他这番话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许多不明所以的弟子面面相觑，低声交谈，看向张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同情与不解。一些与张厉平日里关系不错，或者受过他恩惠的长老，更是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愤愤不平之色。
一位与张厉私交甚笃的李长老，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着高台上端坐的太上长老铁屠和宗主铁罡拱了拱手，语气带着疑惑与一丝不满，朗声问道：“太上长老，宗主！张长老所言，虽有过激，但也不无道理。他毕竟是我宗长老，为宗门效力多年。即便真有错处，也该明正典刑，公告罪状，让众人心服口服。如此不明不白便要处置，恐怕……难以服众啊！还请太上长老、宗主体恤，明示张长老所犯何罪？”
这李长老的话，代表了不少人的心声。广场上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无数道目光带着质询，投向了高台。
端坐高台主位的太上长老铁屠，原本微阖的双目骤然睁开！那双苍老却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此刻寒光爆射，如同两把实质的冰刃，瞬间扫过全场！一股属于灵皇境后期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轰然降临，笼罩了整个广场！
刚才还喧闹不已的广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弟子、长老，包括那位开口的李长老，都感觉呼吸一窒，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心头沉甸甸的，连抬头都变得困难。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更是脸色发白，几乎要跪伏下去。
“闭嘴！”
铁屠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凛冽的杀意，直接打断了所有的议论与质疑。那李长老被这目光和气势一慑，后面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讷讷地不敢再言。
铁屠缓缓站起身，他身形并不高大，但此刻在众人眼中，却仿佛顶天立地。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拼命挣扎、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张厉身上，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丝毫感情。
“尔等想知道他所犯何罪？”铁屠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好！今日，老夫便让你们死个明白，也让所有人以此为戒！”
他伸手指向张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滔天的怒意：“罪人张厉！身为一宗长老，不思报效宗门，反而因一己私怨——仅仅因其子在宗门小比中落败，自觉颜面受损——便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竟敢私下授意，指派弟子赵龙，去残害在比试中公平获胜的本宗天才弟子王昊！此乃残害同门，自毁根基之罪，一！”
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残害同门，还是天才弟子？这可是宗门大忌！许多原本同情张厉的人，脸色顿时变了。
铁屠根本不给他们消化的时间，声音更加冰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后怕：“然则，天道昭昭，报应不爽！赵龙那蠢材在执行此龌龊勾当之时，竟招惹到了路过的青玄宗秦玄！被青玄宗秦玄随手诛灭！这，便是其二！也是其最不可饶恕之罪！”
“青玄宗秦玄”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在场的长老和核心弟子，谁不知道青玄宗的威名？那是北域的霸主，有灵宗境大能坐镇的庞然大物！是他们黑铁宗需要仰望的存在！
“张厉此獠，因其愚蠢行径，险些为我黑铁宗招致灭顶之灾！”铁屠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若非青玄宗秦玄心胸宽广，只诛首恶，并明言警告，我黑铁宗万年基业，恐怕就要因这蠢货的一己私欲而毁于一旦！尔等可知，就在几日前，老夫还叮嘱宗主，要设法与青玄宗交好！可现在呢？交好？此等行径，与挑衅何异？！”
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些脸色惨白、冷汗直流的众人，尤其是刚才还为张厉说话的李长老等人，厉声喝道：“现在，尔等还觉得，他冤枉吗？！还觉得，不该杀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所有的疑惑、不解、同情，在“青玄宗”和“灭顶之灾”这两个词面前，瞬间烟消云散，转化为无边的恐惧与后怕，继而便是对张厉等人滔天的愤怒！
“原来如此！张厉这老狗，竟如此歹毒！”
“残害同门，还差点给宗门引来大祸！该杀！该千刀万剐！”
“呸！刚才我还觉得他可怜，真是瞎了眼！”
“杀了他！为宗门除害！”
“对！杀了他！”
群情瞬间激愤！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张厉等人，那眼神中的怒火与憎恨，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比杀父仇人犹有过之！之前那些与张厉交好、或心存疑虑的长老，此刻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说半句，甚至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太过出头，否则恐怕也要被牵连。
被捆在铁柱上的张厉，听着太上长老的宣判，感受着周围那如同实质的杀意与憎恶，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变得如同金纸。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只能发出“嗬嗬”的、绝望的声响。他眼中的疯狂与不甘，最终被无边的恐惧和死寂所取代。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身边的人，更成了整个宗门的罪人。
他身旁那些被牵连的心腹和执事，更是吓得屎尿齐流，哭嚎求饶之声不绝于耳，但在周围震天的喊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和可笑。
太上长老铁屠看着台下激愤的人群，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张厉，眼中没有任何怜悯。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伸出，指尖之上，一点深邃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芒开始凝聚，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气息。
他没有再多说任何废话。
指尖轻点。
那点黑芒如同瞬移般，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张厉的眉心。
张厉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放大到了极致，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恐惧，但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下一刻，他整个人的生机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瞬间熄灭。头颅无力地垂下，气息全无。
紧接着，铁屠袖袍一挥，数道细微的黑芒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射入旁边铁柱上那些张厉党羽的眉心。哭嚎求饶声戛然而止，几人同时毙命！
整个广场，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风吹过广场旗杆发出的猎猎声响，以及一些人粗重的喘息声。
铁屠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今日之事，望诸位引以为戒！宗门利益，高于一切！任何人，胆敢因私废公，残害同门，损害宗门利益者，张厉之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谨遵太上长老教诲！” 台下众人，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此刻都心悦诚服，齐声应诺，声音震天。经此一事，无人再敢轻视宗规，更对“青玄宗”三个字，产生了深深的敬畏。
处置完毕，铁屠看也不看那些尸体，对身旁面色复杂的宗主铁罡淡淡道：“随我来后山。” 说罢，身形一晃，便从高台上消失。
铁罡不敢怠慢，连忙跟上。
后山禁地，石室之内。
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铁屠背对着铁罡，望着石壁上简单的刻痕，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失望：“铁罡，你可知，我为何当众处决张厉？”
铁罡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道：“叔祖（以示亲近），是为了震慑宵小，整肃门规，并向……向青玄宗表明我宗的态度。”
“哼，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铁屠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铁罡，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他的内心，“张厉为何敢如此肆无忌惮？仅仅是因为他心胸狭隘吗？他那些党羽，为何能如此轻易地调动？他背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你真的一无所知吗？！”
铁罡被问得额头冒汗，大气都不敢喘，只能低着头，讷讷道：“是……是侄孙监管不力，疏于管教……请叔祖责罚。”
“责罚？责罚你有何用！”铁屠的声音带着怒其不争的意味，“我当众杀他，快刀斩乱麻，就是要断了那些还想为他求情、还想借此生事的人的念想！也是给你一个整顿宗门的机会！铁罡，你是一宗之主！有些时候，魄力比平衡更重要！若任由这些蛀虫、这些关系网继续存在，今日有张厉，明日就会有王厉、李厉！我黑铁宗，迟早会从内部烂掉，又何谈发展壮大，应对外界风雨？！”
铁罡垂着头，脸上青红交加，只能连连称是：“叔祖教训的是，侄孙明白了，回去后一定大力整顿，绝不姑息！”
看着铁罡这副唯唯诺诺、看似应承，实则未必能真正狠下心去触动那些固有利益集团的模样，铁屠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叹息。他何尝不知道宗门内部的这些积弊？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他亲自出手，以雷霆手段清洗，也必然会引发巨大的动荡，伤及宗门元气，最终的结果，恐怕也未必比现在好多少。铁罡作为宗主，顾虑更多，想要平衡各方，维持稳定，这种心态，他也能理解几分。
但理解，不代表不失望。
“罢了……”铁屠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与沧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宗门积弊，非一朝一夕能除。你……尽力而为吧。”
他不再纠结于此，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当务之急，是处理好与青玄宗的关系。张厉虽死，但此事终究因我黑铁宗而起。青玄宗秦玄虽未追究，但我等不能毫无表示。”
“叔祖的意思是？”
“立刻准备一份厚礼！”铁屠沉声道，“要能体现我宗的诚意与歉意！然后，选派得力且稳重的长老，亲自前往北域青玄宗，一来，感谢青玄宗秦玄为我宗铲除了张厉这等败类，言辞务必恭敬！二来，表达我宗的歉意，并重申我黑铁宗愿与青玄宗永世交好之意！姿态要放低，态度要诚恳！绝不能有丝毫倨傲！”
“是！侄孙立刻去办！”铁罡连忙应下，这件事关乎宗门安危，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看着铁罡领命而去的背影，铁屠独自站在石室中，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眉头紧锁。清理门户易，结交强邻难，而革新积弊、重振宗门……更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他这位太上长老，又能为这艘大船保驾护航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