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忍不住叫出声，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与由衷的惊叹：“马志！你好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这都……快到九星境界了吧！怪不得你能当上城主！”
马志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清澈见底的眸子此刻深邃如渊。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几乎不带温度的笑意，目光平静地落在永乐身上，语气是一种刻意放缓的淡然：
“侥幸罢了。背靠大树好乘凉，若不是当初为了妥善安置你，我也没有机会加入袁家，得到这些资源。说起来，还得你才是。”
这阴阳怪气的回应让永乐愣住了。马志从前沉默寡言，却从不会用这种带刺的腔调说话，更别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竟看不出一丝久别重逢的暖意，反而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
永乐下意识看向林方，用眼神询问：是我听错了吗？
林方眼神同样凝重，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马志身上那股陌生的冰冷气质和言语间的机锋，只是眼下这场合，绝非探究缘由的时机。
恰在此时，袁敏款款返回会议室，星宫使者也开始恭敬地引导各方势力代表入场。
巨大的圆形会议桌由千年寒玉雕琢而成，表面流转着淡淡的星辉，象征着平等协商，但座次安排却暗藏玄机。袁敏理所当然地居于主位，那座椅比其他人的高出三寸，椅背上镶嵌着代表袁家的星辰徽记。到场的有东南西北四大区域的区首、比古斯与伊恩斯两大家族的族长，以及代表和平军的永乐三人。
马志作为中央城主，却并未与袁敏并列，而是静默地盘坐在她侧后方稍高的玉台上，闭目养神。这个位置很微妙，既彰显了他超然的实力地位，又明确表示他将城主权柄交由袁敏代行。他周身隐隐散发出的九星威压，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显得格外沉重。
永乐迅速扫视全场。四大区首皆正值壮年，气息沉稳，清一色的八星修为，但他们的坐姿过于端正，眼神缺乏真正的锐气，像是被精心挑选、摆放在这里的门面，连呼吸的节奏都近乎一致。
比古斯家族的家主麦凯希，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枯瘦的手指不停摩挲着权杖顶端的宝石；伊恩斯家族的家主伊慧珊，则是位面容严肃的老妪，深陷的眼窝中目光闪烁。两人同样散发着八星波动，但永乐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能量略显虚浮，炼甲光泽远不如那四位区首凝实耀眼，显然根基不稳。
而高踞主位的袁敏，虽然只有五星修为，是在场最弱的一个，但她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和掌控全场的气度，配合身后马志那若有实质的威压，无声地宣告着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宰。
林方凑近永乐，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息在说：“看到了吗？那四个区首，不过是袁敏推出来的傀儡，撑场面的。真正能拍板的，还是那两位族长，以及......上面那位。看她今天这架势，不知要唱哪出戏。”
袁敏见众人落座，也不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诸位，今日召集各方首脑齐聚星宫，是应和平军的提议，共同商讨奴隶制的存废问题。星宫乐见其成，希望将分歧摆在明面上，以言辞代替刀兵。现在，请各方畅所欲言，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她话音刚落，比古斯家族的麦凯希便冷哼一声，率先发难，浑浊的眼睛斜睨着永乐：“老朽觉得，奴隶制自古有之，有何不可？修炼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此乃天道！若他日繁族势大，我等沦为阶下囚亦是天命！王宁那小子，当年就是太过天真，竟与繁族勾结，听说还生了个……哼，杂种。谁知道他是不是早就投靠了繁族，他那套政策，自然包藏祸心！废除奴隶制？简直荒谬！”
这露骨的挑衅让会议室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永乐身上。麦凯希说完，便死死盯着永乐，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期待看到对方被“杂种”二字激怒失态的模样。
然而，永乐面色平静无波。会前林方的提醒犹在耳边：“必有人以你的血统做文章，试图激怒你，坐实繁族易怒野蛮的刻板印象。”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随后从容端起青玉茶杯，轻啜一口温热的星雾茶，语气沉稳地回应：“麦凯希家主，若我没记错，颠覆我父亲政权的苏达拉，正是出自你们比古斯家族。他刺杀城主，挑起两族战火，从中牟取暴利，这些是三大家族联合公告确认的事实。苏达拉如此十恶不赦，那么在他执政时期恢复并纵容的奴隶制度，难道不该一同摒弃吗？”
他放下茶杯，青玉与寒玉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他的目光陡然锐利，声音提高了几分：“更何况，就在不久前，海湾站爆出将活体繁族炼化源液的骇人事件！麦凯希家主，您敢说这只是麦巴德个人行为，而非比古斯家族在背后默许甚至支持？若真是个人行为，请问麦巴德如今受到了何等严厉的惩处？你们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公然撕毁三大家族当初的约定，率先犯下此等恶行，如今还想坚持这沾满血腥的奴隶制度，究竟是何居心？”
“你！黄口小儿，信口雌黄！”麦凯希被戳到痛处，猛地站起，枯瘦的手指直指永乐，八星的气势不受控制地外放，却在触碰到马志无形的威压时如泥牛入海。
“那不过是…不过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只不过我们运气不好被你们抓住了把柄！”
“住口！麦凯希！”他身旁的伊慧珊厉声呵斥，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与警惕。她明显感觉到主位方向传来的寒意更重了几分。
麦凯希也意识到自己情急失言，悻悻坐下，权杖重重顿地，只是盯着永乐的眼神更加阴鸷。在这里，他纵有杀心，也不敢在袁敏和马志面前放肆。
伊慧珊转向永乐，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看似和善的笑容，语气缓和了些，带着老谋深算的审度：“麦族长刚才言语失当，所讲的话也只代表他个人，与我伊恩斯家无关。和平军的小子，既然是你提议要谈，总要拿出些诚意和方案。我伊恩斯家可以持中立态度，只要你的提议不损害我们的根本利益，我们没有理由拒绝。”
袁敏适时地接过话头，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笑容依旧得体：“伊家主说得在理。永乐，你不妨先具体说说你的提议，以及如何实现，我们再来评估其可行性。”
永乐环视圆桌，感受到一道道或审视、或冷漠、或隐含敌意的目光，心中明了，自己与和平军始终站在这些既得利益者的对立面。他压下心头的波澜，尽量让语气保持平和与理性：“其实道理很简单。诸位坚持奴隶制，无非是看中了其带来的廉价劳动力和…随意掠夺人口的权利。但掠夺与奴役，必然滋生罪恶，破坏秩序，长远来看，反而会侵蚀各大家族赖以生存的商业环境和稳定根基。否则，星宫也不会设立审判团来维持表面秩序。”
他话锋一转，提出构想：“至于廉价的劳动力，完全可以通过正常的交易与合作获得。当前劳动力昂贵，根源在于稀少。若能给予繁族与底层人类适宜的生存空间，他们自然能繁衍壮大。若能实现两族和平，我们甚至可以吸引、雇佣海外繁族参与劳作。从更长远的角度看，大力发展教育民生，扩大人口基数，才能催生更多的创新，从根本上提升劳动效率，降低生产的成本！”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一直闭目养神的马志身上，声音掷地有声：“诸位可以想想，为何这么多年过去，我们所使用的，大多仍是祖先留下的炼甲与技术，新的创造寥寥无几？正是因为持续不断的战争、压迫和剥削，扼杀了底层亿万生灵的潜力！若能将这庞大的力量释放出来，带来的进步将是不可估量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马志忽然缓缓睁开双眼。那一瞬间，整个会议室的温度仿佛骤降，一股无形的压力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他并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说得倒是动听。”
仅仅五个字，却让永乐的心猛地一沉。那语气中的冰冷与漠然，比麦凯希的辱骂更让人心寒。马志的变化，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更加深刻。
会议桌上的冰面之下，暗流已然汹涌，而最大的变数，似乎正是这位曾经最亲密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