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料摩擦的声音从缝隙深处传来，我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身体已经先一步向后退开。右手迅速滑进袖中，指尖扣住两张符纸，掌心微热，净灵火悄然燃起。
就在这时，三支短箭破风而至，速度快得几乎贴着耳侧掠过。我翻滚避让，左肩擦过一块凸起的石棱，火辣辣地疼。但没时间管这些，落地瞬间，我手腕一抖，两张符纸甩出，直落箭来方向的灌木根部。
“轰”地一声，火光炸开，浓烟冲天。爆炎符的热浪掀动枯叶，遮蔽了视线。那偷袭者必然要退，而退路只有两处——要么绕向林子深处，要么往山脊斜坡逃。
我没等烟散，直接冲了进去。
镇魂令在识海轻轻震颤，像一根细线，牵引着活人气息的波动。三步、两步……就在前方半丈，一缕微弱的呼吸混在风里，带着急促的节奏。我猛地扑上，右脚狠狠踹向那人后腰命门。
“呃！”一声闷哼，黑衣人踉跄前扑，短弓脱手。我顺势压肩踩腕，左膝顶住他脊背，右手抽出缚灵绳就要捆人。
他挣扎得厉害，手往腰间摸去。我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手腕，硬生生拽开。皮质箭囊露了出来，边缘磨损严重，内侧刻着极小的编号——这是除鬼师行会低阶执役才配用的制式装备。
不是山野游匪，是“自己人”。
我冷笑一声，手上加力，将他整个人按在地上：“躲什么？刚才放箭的时候不是很利索吗？”
他不答话，牙关紧咬，脖颈青筋暴起。我立刻察觉不对，指尖疾点他下颌麻穴，同时抽出银针封喉。
“别白费力气了。”我贴着他耳边低语，“我知道你们都藏了毒囊，咬破就能死。但现在，你连吞都吞不下去。”
他瞳孔剧烈收缩，额角渗出冷汗，终于不再动弹。
我缓缓站直，从他身上搜出折叠短弓和剩余的三支毒箭。箭头乌黑，尾羽呈锯齿状，明显经过特殊处理。这种箭不会立刻致命，但一旦入体，毒素会顺着血脉蔓延，让人在清醒中一点点失去知觉，最后被拖进林子，变成下一具失踪者。
“谁派你来的？”我蹲下身，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刮过石面。
他闭着眼，嘴唇发白。
“不说也行。”我掏出一枚银针，在他指尖轻轻一刺，“我可以把你带回城隍庙，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根一根试。你说，他们会信你是个无辜猎户，还是信你是个被行会派来灭口的走狗？”
他猛地睁眼，眼神里终于有了惧意。
“是……是管事。”他声音发抖，“他说你要是破了禁制……就不能活着进去，也不能活着出来。必须死在林外。”
我心头一沉。
果然。不是个人恩怨，是上头直接下的令。
“哪个管事？”
“李……李崇安。”他喘了口气，“他说你查到了不该查的事，再往前一步，整个行会都会乱。”
我盯着他，识海中镇魂令微微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这人说的不全是假话，至少此刻没有刻意隐瞒。
可问题是，李崇安只是行会七位管事之一，职位不高，权力却大。他能调动执役执行暗杀任务，说明背后还有人默许，甚至支持。
我慢慢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被缚在地的弓手。他不过是个执行命令的棋子，真正该死的是藏在幕后的人。
可我现在不能杀他。
镇魂观有训——不妄杀无辜。他虽出手偷袭，但并未得手，也未伤及百姓。若我在此取他性命，与那些借“守护”之名行恶之人有何区别？
我从药囊里取出一枚迷魂香丸，塞进他口中。药效三日，醒来时只会记得自己昏睡了一场，不会留下后遗症。
接着，我用缚灵绳将他牢牢捆在树干上，又贴了一张警示符在胸口。
“三日后自解。”我盯着他，“若敢报信，符爆焚身。别拿命试。”
他眼神涣散，已经陷入昏睡。
我退后两步，抬头看向那道裂开的缝隙。巨石上的血纹仍在缓缓流转，像是某种活物的脉搏。风从林中吹出，带着腐叶和泥土的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不是新鲜血，是陈年的，混在泥土里，年复一年渗出来的那种。
我掌心凝聚一点净灵火，火光映照下，裂缝边缘浮现出几道细小的刻痕。不是符文，也不是阵法，倒像是……名字。
我凑近了些。
第一个字是“林”，第二个字残缺，只能辨出半个“月”旁。第三个字完整——“娘”。
新娘？
我心头一跳，正要细看，远处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
我立刻收手，退到巨石侧面，隐入阴影。来的方向是城隍庙那边，应该是赵玄通他们终于赶到了。
我靠在石壁上，呼吸放轻。刚才那一战虽然短暂，但精神高度紧绷，此刻才觉出几分疲惫。肩头被石棱擦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衣料黏在伤口上，一动就扯得生疼。
但我没去管它。
脑子里全是那个弓手说的话。
李崇安下令灭口，是因为我破了禁制？还是因为我即将揭开什么？
无忧村的失踪案，城隍庙的地脉异动，枯井中的血咒，还有这幽奇之森的禁制……这一切真的只是民间邪祟作乱？还是从一开始，就有人在背后操控？
风忽然停了。
林子里一片死寂。
就在这安静到极点的刹那，我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咯吱”声。
像是嫁衣的布料，在缓缓摩擦。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道裂缝。
里面什么也没有。
可我知道，刚才那一声，不是错觉。
我缓缓抬起右手，净灵火在掌心跃动，火光映出我指尖的血痕——那是刚才点穴时，不小心被弓手指甲划破的。
血珠顺着指腹滑落，一滴，砸在脚边的泥土上。
泥土微微泛起涟漪，仿佛吸了血，颜色变得更深了些。
我盯着那滴血渗入地下的位置，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地，不是普通的土。
它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