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映在墙上，晃了一下。
我盯着那道影子，没有动。刚才那一瞬，心口偏右的地方又轻跳了一次，像被风吹过的纸页，翻了个边角。不是痛，也不是冷，就是存在感太强，压得呼吸都慢了半拍。
我知道它还在。
那缕从许千念残魂里钻进来的黑丝，三日未散，也不攻击，像是在等什么。可我不打算再等它先出手。
手指缓缓抚过胸前暗袋，金甲符紧贴肌肤，温凉如初。这符曾护我度过三次夜巡恶鬼侵袭，但如今面对的不再是外敌突袭，而是潜伏体内的隐患。单靠防御不够了，我需要更快、更灵、能主动出击的东西。
风。
是唯一能穿透怨气屏障的速度。
我起身，脚步很轻，穿过寝殿侧门，拉开墙角铜镜后的暗格。里面藏着几张黄纸，边缘微卷，其中一张画着扭曲旋纹——那是林七上月送来的风咒残页，据说是从镇魂观废墟里扒出来的旧物，残缺不全，只留下一段运转路径和一句口诀：“引无形入有形，借息成刃”。
我一直没用。
风属飘忽，难控，稍有偏差就会反噬经脉。可现在不一样了。那道黑丝游走时带出的气息，虽含怨念，却裹着一股极细的阴风之力，像是从地底裂缝中渗出的寒流。刚才用净灵火试探时，它挣扎得最剧烈的地方，正是风脉交汇处。
不是巧合。
它是想活下来，所以本能地调动了最后一点能量。而我要做的，是把它逼出来，炼干净，然后拿来用。
我回到密室案前，将金甲符平铺中央，风咒残页置于左侧，两者间隔三寸。右手食指蘸朱砂，又划破指尖，滴入一滴血混入颜料。笔尖落下，在两符之间勾画融灵阵纹。线条刚成，空气便微微发颤，仿佛有东西在看不见的层面开始摩擦。
闭眼，沉识海。
镇魂令浮现，银白微光笼罩意识。我引导净灵火顺着心脉下行，锁定那道黑丝所在。这一次没有直接围剿，而是放出一丝牵引之力，像钓鱼般轻轻晃动。果然，它躁动起来，阴风随着它的逃窜路线在经络中刮出细碎刺感。
就在它冲向肩井穴的瞬间，我猛然收紧识海力量，净灵火如网兜住那股气流，迅速剥离其中怨念杂质。黑丝剧烈扭动，发出无声嘶鸣，但已被牢牢禁锢。片刻后，只剩下一缕纯粹的阴风之力，安静悬浮于火光中央。
成了。
我睁眼，左手掐诀，将这股提炼出的风力缓缓注入案上阵纹。右手同时催动镇魂令，点燃双符。
金甲符率先亮起，金光如铠甲片片展开；风咒残页则泛起青晕，纸面旋纹开始旋转。可刚一接触，金光便剧烈排斥，青气炸开，整张残页边缘焦黑卷曲，差点燃起来。
失败。
我按住太阳穴，缓了口气。属性相斥比预想严重。金甲主固守，风咒主流动，一个要稳，一个要快，强行融合只会崩解。必须有个中介，让它们“愿意”在一起。
目光落回手中那缕阴风之力。
它本就来自亡魂残念，既有死寂之静，又有穿隙之动，或许……能当桥梁？
我重新调匀呼吸，再次闭目。这一次，先以净灵火将阴风之力分成九缕，均匀分布于融灵阵纹的连接线上。随后轻念《融灵诀》第三段，声不出唇，意达识海。
镇魂令轻震，火光微扬。
金甲符再度发光，这次不再霸道外放，而是沿着阵纹缓慢推进；风咒残页上的旋纹转速加快，青气如雾缠绕其上。当两者接近时，那九缕阴风同时亮起，形成一道缓冲带。金光与青气触碰的刹那，没有爆裂，反而像水入沙土，缓缓交融。
屋内气压骤降。
烛火猛地向内一缩，随即腾起尺高火焰，颜色由红转青。桌案上的符纸无风自动，哗啦作响。紧接着，金甲符腾空而起，风咒残页紧随其后，两纸在空中盘旋相绕，越转越快，最终撞在一起。
一声轻响。
不是炸裂，而是像琉璃落地，清脆却不碎。
一张全新的符纸缓缓飘落。半透明质地，表面流转着银灰色光泽，边缘似有微风环绕，竟在静止空气中自行轻颤。它落在我右臂上，贴肤即化，如同水滴渗入皮革，消失不见。
但我感觉得到。
一层薄而坚韧的东西覆在皮肤下，随心跳微微起伏，像是第二层肌理。抬手，五指张开再握紧，动作比以往快了半息，连带衣袖都鼓荡起来，发出猎猎声响。
我站起身，面向墙壁。
挥臂。
指尖划过空气的瞬间，一道半月形风刃激射而出，“嗤”地一声嵌进砖缝，深达寸许，裂纹蛛网般扩散开来。墙灰簌簌落下，砸在鞋面上。
成了。
风甲符。
不只是防御，还能借力出攻。金甲的稳固加上风咒的速度，再融合阴风之力作为调和媒介，终于突破瓶颈。这不只是符升级，是战斗方式的转变。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那层隐形铠甲正随着呼吸微微收缩。只要心念一动，就能瞬间覆盖全身，速度提升至少三成。若再配合净灵火，对付成型前的鬼物，不必再步步为营。
正欲收功，忽然察觉不对。
风甲符虽已稳定，但识海中的镇魂令仍在轻微震动，频率异常。我闭目内视，发现那缕被炼化的阴风之力，并未完全消散，仍有极细微的一丝残留在经脉深处，位置……正是上次黑丝进入的那一点。
我以为清干净了。
但它留下了痕迹。
不是毒，也不是咒印，倒像是某种印记——被动的，不会主动发作，却会在特定条件下被唤醒。比如……当我使用风系术法时。
难怪刚才挥出风刃的刹那，肋骨下方有一瞬的滞涩感，像是有什么卡住了节奏。
我缓缓坐下，指尖轻点眉心。
这不是结束。
是开始。
那残魂临死前的怒吼，不是威胁，是某种仪式的开端。它把自己的一部分藏进了我的体内，不是为了害我，是为了活下来。而现在，我用它的力量炼出了风甲符，等于给了它重生的机会。
它在等我用得越多，越依赖这股风力。
然后，慢慢醒来。
我睁开眼，目光落在案角另一张黄纸上。
雷咒残页。
墨迹斑驳，只画了半道闪电纹路，下面写着两个字：“引劫”。
我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