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刚触到那泛紫的溪水,倒影中的蛟角猛地一亮。
苏逸还没来得及缩手,一股冰冷的吸力从水面炸开,顺着指尖直冲脑门。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是被拽进了水底,耳朵里嗡嗡作响,外界的声音全没了,连陈天啸的怒吼和狼爪刮地的咔咔声都像被人掐断了一样,戛然而止。
等他再睁眼,人已经站在一片荒原上。
天是暗铜色的,云不飘,风不吹,远处一座修车铺孤零零立着,可那哪还是什么修车铺?整座建筑被青铜浇铸成了祭坛模样,屋顶塌了,换成了九尊缓缓旋转的巨鼎,每一尊都刻着扭曲的符文,散发着腐锈般的气息。
正中央的高台上,一个孩子被锁在残缺的古鼎之上。
小小的身体被四根青铜链贯穿手脚,悬在半空,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那张脸……是他的女儿。
“小念!”苏逸心头一炸,拔腿就冲。
可没跑两步,面前突然撞上一层看不见的墙,他一头撞上去,反弹回来,膝盖磕在地上生疼。他抬头再看,那孩子还在挣扎,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可台下的自己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血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条盘绕的蛟形图腾,鳞片分明,还在缓缓蠕动,仿佛活物寄生在皮肤底下。他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半个音都吐不出来。
“这是哪儿?”他心里发毛,“我什么时候进来的?”
四周静得吓人,只有远处传来低沉的钟声,一下,又一下,敲得他脑子发胀。每响一次,那孩子的身体就颤抖一下,锁链上的符文也跟着亮一分。
“这不是真的……”他咬牙,“一定是幻觉!”
可越是这么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地方太熟了——修车铺的门框歪了十年都没修,墙上那道油渍还是上次换机油时溅上去的,连屋檐下挂着的扳手,都和他昨天收工前放的位置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全变成了青铜的。
“你逃不掉。”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沙哑、低沉,不像他自己,“它早就盯上你了。”
“谁?”苏逸猛地扭头。
没人。
但那声音又来了:“这不是幻象,是镜像。你看到的,是它想让你看到的命。”
“放屁!”苏逸吼出声,“老子不信命!”
他再次扑向高台,用肩膀狠狠撞向那层屏障。砰的一声,震得他耳膜生疼,可屏障纹丝不动,反倒是祭坛上的钟声骤然加快。
咚!咚!咚!
孩子的哭声终于出来了,撕心裂肺。
“爸——!”
那一声“爸”像刀子扎进他心脏。
苏逸红了眼,抬手就想催动融兵鼎,可识海里空荡荡的,那尊鼎不知去哪儿了,连血纹的热感都消失了。他只能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锁链一点点收紧,孩子的手臂开始渗血。
“滚出来!”他对着天空咆哮,“有本事冲我来!别碰她!”
话音刚落,右眼突然一阵剧痛。
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扎进瞳孔,又猛地搅了一圈。他捂住眼睛惨叫,等再松开手,视野已经变了。
整个世界泛着金光,祭坛的轮廓被一道道符文锁链缠绕,而那孩子的身体,竟在微微透明化,像是随时会碎成光点。
“那是假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怒意,“它是用你的怕,捏出来的相!”
紧接着,苏逸感觉身体不受控制了。
一股蛮横的力量从识海深处冲出来,瞬间接管了他的四肢。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抬起,指尖凝聚出一道金光,越来越亮,最后化作一条细长的蛟形光刃,直劈祭坛中央!
轰——!
整片空间剧烈晃动,高台崩裂,锁链寸断,孩子的身影在光芒中消散,连尖叫都来不及留下。
“不——!”苏逸拼命想阻止,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他只能看着那道金光扫过全场,将九尊青铜鼎一一劈碎。最后一声巨响后,天地塌陷,眼前的一切如玻璃般炸成碎片。
下一秒,他猛地抽回神志。
身子重重摔回现实,跪在溪边,大口喘气,额头全是冷汗。手指还泡在水里,溪面翻涌着紫光,像煮沸了一样,蒸汽腾腾升起,遮住了视线。
“咳……咳……”他撑着地面,喉咙发腥,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掌心血纹还在,但颜色更深了,边缘隐隐泛金,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一遍。右眼火辣辣地疼,照着溪水一看,瞳孔竟还残留着一丝竖状的金芒,好几秒才慢慢褪去。
“刚才是……它干的?”他喃喃。
不是他救了孩子。
是残蛟之魂,夺了他的身体,劈碎了那个世界。
可那到底是不是假的?
他盯着溪水,心跳还没平复。如果真是幻觉,为什么连味道都那么真?他还能闻到铁锈和血混在一起的气息,能感觉到撞上屏障时膝盖的钝痛。
“你以为那是幻觉?”远处忽然传来陈天啸的声音,嘶哑中带着笑,“那只是开始。”
苏逸猛地抬头。
雾气中,陈天啸仍被根须缠在断崖边,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嘴角淌血,可脸上却没有半点慌乱,反而咧着嘴,眼神像在看一场早排好的戏。
“承鼎人,你看到的,都是注定要发生的。”他慢悠悠地说,“你以为你在破局?其实你一直在它画的圈里走。”
苏逸没动,呼吸却沉了下来。
“你说‘它’?”他嗓音发紧,“谁?”
陈天啸没答,只是笑了。
然后,山谷四周突然响起了回声。
不是一句,是一片。
“你逃不出九鼎的棋局。”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高低不同,语调一致,像是有无数个陈天啸同时开口,层层叠叠,压得人耳膜发胀。
苏逸霍然起身,环顾四周。
山壁、雾气、沸腾的溪流,全都静止了一瞬。
可那声音还在。
“你逃不出九鼎的棋局。”
他死死盯着陈天啸的方向,掌心血纹突突跳动,融兵鼎在识海里轻轻震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棋局?”他冷笑,“谁是棋手?”
陈天啸抹了把嘴角的血,抬眼看过来,目光如钉。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话音未落,脚下的溪水猛地一颤。
一道紫光从水底冲天而起,直射夜空,随即炸开,化作无数光点洒落。那些光点落在地上,竟凝成一行扭曲的古字,浮在湿泥表面,一闪即逝。
苏逸只看清了三个字——
“献祭者”。
他瞳孔一缩,刚要上前细看,体内忽然一阵翻江倒海。
热流从丹田炸开,顺着经脉狂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融兵鼎疯狂旋转,血纹烫得几乎冒烟,连右眼都再次泛起金光。
“要暴了……”他咬牙,单膝跪地,双手撑住地面。
就在这时,溪面再次映出他的倒影。
额角两侧,那对青灰色的蛟角,正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