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地下厨房失去了意义。
只有无处不在的冰冷，深入骨髓的疼痛，以及那面写满了绝望与警告的墙壁，如同永恒的烙印，刻在林霄的脑海里，反复灼烧。
他不知道自己瘫坐了多久，直到身体的剧痛稍微缓解为一种持续不断的、磨人的钝痛，冰冷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冻僵，思维都变得有些迟滞。
肩膀依旧疼得不敢轻易动弹，十指稍微弯曲一下都会引来钻心的刺痛。
他挣扎着，用尚且完好的左手和手肘，勉强支撑起身体，靠坐在那面令人心悸的墙壁对面，尽可能远离那些触目惊心的刻痕，却又无法将目光从上面移开。
那些字句，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系统是陷阱…”
“观测者…”
“莫信系统…”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根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认知深处。
他尝试着在内心呼唤系统，那冰冷的机械音依旧会响应，发布着各种坑爹任务，解释着各种离谱技能，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带着那丝微不可查却令人不安的卡顿。
但此刻再听到这声音，林霄的感受已经完全不同了。
曾经视为救命稻草的存在，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影。
它到底是什么？谁创造的？目的何在？那些刻痕上的警告…是真的吗？
恐惧和猜疑，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他沉浸在巨大的心理冲击和身体痛苦中时，那扇厚重的、布满符文的金属大门，再次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没有脚步声。
只有一股冰冷、规范、不容置疑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进来，瞬间压过了此地原有的腐败和血腥味。
林霄猛地一个激灵，抬起头。
厨神百里玄，如同一个冰冷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
他依旧那身纤尘不染的雪白厨师袍，银尺握在手中，眼神锐利如常，仿佛能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在林霄身上。
他的目光先是极其快速地扫视了一圈整个空间，在那头因为跳芭蕾而累瘫在地、正呼哧带喘的巡界獒身上停留了零点一秒，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又扫过墙壁上那些凌乱的刻痕，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看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污渍。
最后，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瘫坐在地、浑身狼狈、脸色苍白、眼神中还残留着惊骇与迷茫的林霄身上。
百里玄没有说话，只是迈着精准的步伐走近。冰冷的靴底敲击金属地面，发出规律而压抑的“嗒…嗒…”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霄的心尖上。
他在林霄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如同神明审视蝼蚁。
林霄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后背冷汗直冒。他下意识地想挣扎着站起来，以示“规范”，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他只是徒劳地动弹了一下。
要完！厨神是来清算的吗？因为他用了那种“不规范”的方式对付巡界獒？还是因为他发现了墙上的秘密？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立刻到来。
百里玄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明显不自然下垂的右肩和依旧微微颤抖的双手上停留了片刻。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缺乏起伏的冰冷调子，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极致厌恶，多了点别的、更复杂的东西？
“【反向碰瓷】。”百里玄准确地报出了林霄那坑爹技能的名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道菜的火候，“损己不利人，愚蠢至极，毫无效率，严重不规范。”
典型的厨神式评价，尖锐，刻薄。
林霄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还是来问罪的…
然而，百里玄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住了。
“但…”厨神的话音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似乎也在斟酌用词，“…有效。”
有效？
林霄几乎怀疑自己痛得出现了幻听！这位把“规范”刻进dNA里的大佬，居然会承认这种“严重不规范”的行为“有效”？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百里玄。
只见厨神那冰冷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那并非赞赏，更像是一种…看到某种熟悉又厌恶的东西时，产生的烦躁和…一丝无可奈何？
“对付这种只凭本能行事的蠢物，有时…确实需要一些非常规手段。”百里玄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林霄却隐约听出了一点点…不那么绝对的意味？
他像是在对林霄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一味遵循死板的规范，在某些情境下，反而会…束手束脚。”百里玄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虚悬了片刻，随即又迅速凝聚，恢复了之前的冰冷锐利，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游离只是错觉。
但他语气里那极其罕见的、几乎不存在的松动，却让林霄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不对劲！这完全不符合厨神的人设！
就在林霄心中惊疑不定之际，百里玄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的观点，又或许是思绪有些混乱，他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嘲弄：
“毕竟，说到底，你我…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的系统打工人罢了，何必…”
话一出口，百里玄猛地顿住了！
就像是猛地咬到了舌头，他后面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英俊却紧绷的脸上，极其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清晰的愕然和懊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整个地下厨房的空气，瞬间凝固得比万年玄冰还要坚硬！
林霄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系统…
打工人？！
身不由己？！
这几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瞬间与他刚才看到的墙壁刻痕——“系统是陷阱”、“它们在看着”、“规则是枷锁”——完美地印证在了一起！
原来…原来如此？！
连厨神这样看起来高高在上、执掌规则的大佬，竟然也…
百里玄的脸色在瞬间的愕然之后，迅速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和难看！那是一种被触及了最核心禁忌、秘密被意外窥破后的极致恼怒和…杀意？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极其危险和压抑，冰冷的灵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林霄，让林霄瞬间呼吸困难，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碾碎！
“你，什么也没听到。”百里玄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和毫不掩饰的威胁，“否则，我不介意让‘地下厨房’多处理一份‘违规食材’。”
那杀意是如此的真实和凛冽，让林霄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流露出任何一点“我听到了并且理解了”的表情，下一秒就会真的变成“食材”！
他立刻低下头，掩饰住眼中巨大的震惊和恍然，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充满痛苦和茫然，顺着对方的话艰难回应：“厨…厨神大人…您…您说什么？小的…小的刚才疼得厉害…什么都没听清…”
百里玄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像是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解剖开来，检查每一个思维波动。
良久，或许是林霄的演技过关，或许是他肩头重伤和十指抽搐的惨状确实极具说服力，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那恐怖的灵压缓缓收敛了一些。
百里玄不再说话，只是用更加冰冷、更加深邃的目光看了林霄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然后，他猛地转身，雪白的厨师袍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如同逃避什么般，快步离开了这间令人压抑的地下室。
厚重的金属大门再次无声合拢，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直到确认百里玄真的离开了，林霄才猛地松懈下来，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带来一阵阵寒颤。
但此刻，身体上的寒冷和疼痛，远不及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系统打工人…”
“身不由己…”
厨神失口说出的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底，比墙上那些刻痕更加清晰，更加震撼！
原来，高高在上的厨神，并非纯粹的施暴者和规则的化身…
他很可能，也只是一个…被困在系统之中的可怜虫？
一个…更加高级的、但同样“身不由己”的…
打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