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夜幕降临，猎人与猎物的转换
月色如霜，静静地铺满了凌家大宅的青瓦飞檐。
书房内，烛火孤明。
凌震山端坐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卷泛黄的兽皮。皮卷早已被他重新卷好，可那末尾处朱砂写就的字迹，却像是烙铁一般，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灼烧。
“……殿主行踪成谜，然其功法诡谲，疑似与‘天道宗’有关。其血脉有异，凡其直系，皆对神界气息有天生之感。遇之，避退，切记，切记！”
天道宗……
神界气息……
避退……
父亲当年写下这行批注时，究竟是窥见了何等恐怖的秘密，才会留下如此严厉的告诫？凌震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沉甸甸地往下坠。他刚刚才下定决心，要倾全族之力，做女儿最坚实的后盾。可父亲的遗训，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亘在他面前。
这不再是凌家与天罗殿的恩怨，甚至可能已经超出了青阳城，超出了凡俗世家的范畴。
他该怎么办？去阻止云溪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他想起了女儿那双漠然的眼，那是一种连解释都觉得多余的疏离。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阻止她的资格。他现在去说任何话，都只会让她觉得，这个父亲，这个家族，又一次选择了退缩。
“家主。”
护卫统领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人来了。”
凌震山的手指停住了。
“几个？”
“五个。从西侧竹林方向潜入，身法诡异，修为……深不可测。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
凌震山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与惶惑已经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沉寂。
“知道了。让所有人都撤回来，不要打草惊蛇。”
“家主，这……”护卫统领有些犹豫。
“这是大小姐的猎场。”凌震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这些做猎犬的，只需要在远处看着，别惊扰了猎人。”
护卫统领心头一凛，重重叩首：“是！”
待护卫统领退下，书房内又恢复了死寂。凌震山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望向西侧那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青光的竹林。
风，似乎停了。
……
凌家西墙外的阴影里，五道黑影如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贴地而行。
他们是天罗殿此次派出的“黑刃”小队，每一个都是在刀口上舔了十几年血的精英，修为最低的也是筑基中期。
为首之人代号“鬼影”，身形瘦长，像一杆没有温度的标枪。他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情报没错，目标就在西边那座‘听雨小筑’。”一名身形粗壮的杀手瓮声瓮气地传音道，代号“蛮牛”，“鬼蝠那老东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么个小丫头都拿不下，还折了两个人，丢尽了我们天罗殿的脸。”
“闭嘴。”鬼影的声音像两块冰摩擦，没有一丝起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雇主这次加了三成价，要的是万无一失。”
“头儿，你也太小心了。”另一名声音尖细的杀手“毒蜂”轻笑一声，“一个刚筑基没多久的小丫头，就算有些奇遇，还能翻了天不成？上次是鬼蝠轻敌，我们五个一起上，就算她有三头六臂，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雇主的意思，最好是能活捉。林二爷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想伪装成一场意外。”鬼影没有理会毒蜂的轻佻，继续传达着命令，“蛮牛、石蛇，你们两个正面突入，负责破开禁制，动静可以大一点，吸引注意力。毒蜂，你从南侧迂回，用你的迷魂香封锁后路。山猫，你跟我，趁乱潜入，直取目标。”
“明白！”
“嘿，头儿放心，保准把那小美人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五人迅速交换了眼神，计划在瞬息之间便已敲定。他们是专业的猎手，对这种潜入刺杀的任务，早已驾轻就熟。在他们眼中，凌家大宅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笼子，而凌云溪，就是那只待宰的笼中之鸟。
他们根本不知道，当他们踏入凌家地界的那一刻起，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就已经悄然发生了对调。
距离西墙百丈开外，一座不起眼的望楼顶端。
凌云溪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与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她甚至没有刻意收敛气息，就那么随意地坐在飞檐一角，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像一团飘散的墨。
她的目光，清冷如月，平静地注视着下方那五道正在靠近的黑影。
在她的神识感知中，这五人的灵力波动、心跳节奏、乃至交谈时最细微的声波振动，都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
他们的计划，她听得一清二楚。
有点意思。
凌云溪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她还以为天罗殿会吸取教训，派些更有分量的人物来。结果，还是这种自以为是的货色。
也好。
正好拿来试试新学的招式，看看这筑基后期的修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她看着那五人如同训练有素的狼群，悄然接近西墙，然后身形如电，悄无声
息地翻了进去，落入那片茂密的竹林之中。
那里，是她为他们精心挑选的坟场。
鬼影落地无声，他习惯性地环顾四周。
夜色下的竹林，静得有些过分。
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
他那常年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清香，不是花香，也不是草木之气，更像是一种……祭品燃烧后的味道。
“头儿，怎么了？”蛮牛见他停下，不解地问道。
鬼影抬手，示意噤声。他眯起眼睛，视线如刀，一寸寸地扫过周围的竹林。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破碎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没事。”鬼影收回目光，压下心头那丝异样，“按计划行事。”
他刚说完，正要迈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身旁一根翠绿的竹子上，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凑近了些。
那不是天然的纹路，而是用利器划出的两个字，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
——欢迎。
鬼影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最危险的针尖！
陷阱！
“撤！”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爆喝。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整个竹林，仿佛活了过来。
一道清越的剑鸣，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响起，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直透神魂。
五人猛地抬头。
只见一道白色的流光，如九天之上坠落的星辰，撕裂了夜幕，带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的、极致的锋锐，朝着他们当头斩下！
那不是剑气。
那分明是……剑意！一种凝练到极致，足以斩断世间万物的凌厉意志！
“结阵！”鬼影目眦欲裂，他体内的灵力在瞬间被催动到了极致，一面黑色的骨盾凭空出现，挡在头顶。
另外四人也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按照阵型站位，四股磅礴的灵力瞬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厚重的灵力护罩。
他们是天罗殿的精英，配合默契，曾用这一招，硬抗过金丹期修士的一击。
然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是金丹。
而是比金丹，更不讲道理的存在。
那道星辰般的流光，与骨盾和护罩接触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就像烧红的烙铁，烫入了一块牛油。
嗤——
一声轻响。
鬼影那面号称能抵挡筑基后期全力一击的法宝骨盾，从中间开始，无声无息地融化、分解，化作最原始的粉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那面由四名筑基中期修士合力撑起的灵力护罩。
同样是无声无息，护罩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然后那裂痕迅速扩大，如蛛网般蔓延，最后像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悄然湮灭。
星光落下。
穿过了骨盾，穿过了护罩，最终落在了竹林间的空地上。
地面上，多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
而站在剑痕两侧的四名杀手——蛮牛、石蛇、毒蜂、山猫，他们的动作，完全僵住了。
他们的脸上，还保持着惊骇、错愕、难以置信的表情。
下一秒。
四颗头颅，齐齐地，从他们的脖子上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几声沉闷的“噗通”声。
鲜血，如同喷泉，从断颈处冲天而起，在清冷的月光下，染红了整片竹林。
一剑。
仅仅一剑。
四名筑基中期的精英杀手，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已身首异处。
竹林里，只剩下鬼影一人，还呆呆地站着。他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看着同伴们那尚在抽搐的无头尸身，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
他的情报里，那个叫凌云溪的少女，只是一个刚刚筑基的修士。
可刚才那一剑……
那是什么？！
“不错的反应。”
一个清冷淡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鬼影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想也不想，转身就是一掌拍出，黑色的尸毒之气汹涌而出。
可他拍了个空。
身后，空无一人。
一只冰凉的手，却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现在，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