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的幽绿眼睛在黑暗中徘徊，低吼声像拉风箱一样断断续续，不再上前，却也不肯离去。
它们在等待。
等待这些两脚猎物彻底耗尽力气，等待血腥味麻痹他们的神经。
岩石凹陷处，喘息声粗重得吓人。
萧景珩拄着刀，感觉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伤处一跳一跳地疼，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敢放松，死死盯着那些晃动的绿点，生怕它们下一秒就扑上来。
陆沉舟单膝跪地，钢刀插在身前泥土里，整个人几乎全靠它撑着。
他低垂着头，汗水混着血水从下巴滴落，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口和伤口剧痛，意识在涣散的边缘挣扎。
“还……还行吗？”他声音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问的是身后的萧景珩。
“死……死不了……”萧景珩喘着大气回了一句，声音虚得自己都不信。
沈清弦站在他们前面一点，背对着他们。
她的身形依旧挺拔，握刀的手很稳。
但离她最近的萧景珩能看到，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尖在微微发抖。
她也在硬撑。
一个人挡住了大部分的压力。
躲在最里面的几个人，情况更糟。
赵无咎看着外面僵持的狼群，看着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陆沉舟和萧景珩，看着地上狼尸狰狞的模样，最后一点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没用的……没用的……”他抱着头，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狼还在……我们打不过……信号也没了……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会被放弃的……一定会被放弃的……”
这话像毒液一样，瞬间侵蚀着每个人本就脆弱的神经。
李桓猛地抬起头，眼睛血红，瞪着赵无咎：“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我说错了吗？！”赵无咎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抬起头，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声音尖利，“陈铭死了！谢兄快死了！陆哥也快不行了！我们没吃的没喝的！外面全是想杀我们的人和狼！谁还会管我们死活？！御林军？他们要是能来早就来了！”
他的话，句句戳在痛处。
张诚颓然地放下手里攥着的石头，低下头。
林婉儿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抽动。
苏月明看着昏迷的谢允之和重伤的陆沉舟，眼泪无声地流。
连李桓都哑口无言，只是死死攥着拳头，骨节发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胸口，淹没了头顶。
他们被抛弃在这片吃人的林子里了。
这个认知，像最后的判决，压垮了所有的希望。
萧景珩听着身后的崩溃和死寂，看着前方沈清弦孤峭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想吼，想骂，想把这些该死的狼全都砍碎！
可他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费力。
他真的……还能撑下去吗？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沈清弦，忽然动了一下。
她微微侧过头，清冷的目光扫过身后绝望的众人，最后落在崩溃的赵无咎身上。
没有安慰。
没有斥责。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绝望的力量：
“想死，很容易。”
所有人都是一愣，看向她。
“留在原地，放弃挣扎，很快就能如愿。”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外面那些蠢蠢欲动的幽绿眼睛。
“或者，”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气。
“拿起你手边的石头，砸烂那些畜生的头。”
“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里。”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重新转回头，面向黑暗中的狼群。
短刃在她手中挽了一个极小的、冰冷的刀花。
仿佛在说——
她选好了。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狼群不耐的刨地声和低吼。
赵无咎呆呆地看着沈清弦的背影，看着她明明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却仿佛能扛住整片天空崩塌的身影。
他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又看了看地上那些棱角尖锐的石块。
选择……权？
他还有选择吗？
李桓猛地弯腰，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头，死死攥住，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张诚也沉默地，再次摸起了石头。
萧景珩看着沈清弦的背影，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自嘲，也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他重新握紧了刀柄，将身体的重量更稳地压在伤腿上。
“听见没，赵无咎？”他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却带着刺，“是当孬种等死，还是跟小爷我一起，砸烂这些畜生的头？”
陆沉舟也闷哼一声，用尽力气将插在地上的钢刀拔起，摇摇晃晃地，重新站直了身体。
虽然狼狈，虽然虚弱，但那眼神，依旧是狼一般的凶狠。
没有人再说话。
但某种东西，在悄然改变。
赵无咎看着同伴们重新拿起“武器”的背影，看着沈清弦那仿佛永远不会弯曲的脊梁。
他颤抖着，伸出脏兮兮的手，抓住了一块带着棱角的、冰冷的石头。
很沉。
但他死死地，把它握在了手里。
眼泪还在流，但他咬住了嘴唇，没再发出一丝声音。
我们……会被放弃吗？
或许吧。
但至少现在，他们选择，放弃“放弃”这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