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笑了笑，拿起那副黑色的望远镜，按下了侧面的一个开关。
嗡的一声轻响，微不可闻。
他没说话，直接把望远镜递给了急得抓耳挠腮的魏和尚。
魏和尚一把抢过，迫不及待地凑到眼前。
窑洞外，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除了更深的黑，什么都看不见。
可当魏和尚按下开关。
世界，变了。
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片清晰的、诡异的绿色光晕。
远处的山脊轮廓锐利，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
山坡上每一棵歪脖子树的枝丫，都根根分明。
他甚至能看清百米外，岗哨脸上被夜风吹得微微抖动的眉毛！
一只夜猫从草丛里钻出，那双在绿色世界里亮得吓人的眼睛，充满了警惕，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却在魏和尚眼中无所遁形。
“俺的娘……”
魏和尚的喉结剧烈滚动，声音都在发颤。
“神仙！这是神仙的眼睛！俺在黑地里啥都能看见！”
这一声喊，像在窑洞里丢了颗炸弹。
段鹏、孙旺才，所有队员都疯了一样围上来，眼神里是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渴望。
赵刚接过另一副，戴上。
当那片绿色的世界占据视野，这位读过万卷书、见过大世面的政委，身躯也控制不住地一震。
无声的枪。
看穿黑夜的眼。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八个字，这组合在一起，将是何等恐怖的屠杀。
那不是战斗。
那是狩猎。
李云龙一把夺过魏和尚手里的夜视仪，戴上后，看了一眼外面的黑暗世界，然后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窑洞里的众人。
在夜视仪的绿色视野里，每个人脸上的震撼都变成了具体的光影。
他没有笑出声，但嘴角咧到了耳根，肩膀一耸一耸，像一头发现了满圈肥羊的饿狼，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狂喜。
林浩没打扰他们，走到窑洞另一头，架起一个铁架子，又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对准空白的墙壁。
他拿出一个手摇发电机，开始缓缓转动。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铁盒子里射出一道光束，在墙上打出一个明亮的长方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这从未见过的“戏法”吸引。
光影晃动，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个活动的人影。
那些人影穿着奇怪的迷彩服，脸上涂着油彩，手持闻所未闻的武器，在丛林、在黑夜中行动，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如同鬼魅。
他们悄无声息地抹掉哨兵，用无声的武器精准地射杀目标，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窑洞里死一般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一群拿着全世界最好武器的乌合之众。”
林浩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他盯着墙上的光影，话却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你们以为有了几杆好枪，就能打仗了？我告诉你们，就凭你们现在的样子，连当炮灰的资格都不够。”
魏和尚第一个炸了，他脖子一梗，指着林浩就嚷嚷：“林先生，俺敬你是条汉子，可你也不能这么埋汰人！有本事跟俺老魏比划比划，看俺不把你脑袋拧下来！”
话音未落，一只大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他屁股上。
李云龙收回脚，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的横肉都在哆嗦。
“给老子闭嘴！”
他指着魏和尚的鼻子骂道：“这是命令！再敢咋呼一句，第一个就给老子滚蛋！”
魏和尚捂着屁股，满脸委屈，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团长这回，是真动了火。
林浩看都没看他们，继续用那毫无波动的声音，念出《特种小队组建与训练纲要》上的条目。
“第一周，体能储备。每天，负重三十公斤，武装越野十公里。之后，泥潭匍匐前进五百米。最后，极限潜伏训练，趴在指定位置两个小时，身上落的苍蝇不能超过三只。”
闻所未闻的训练科目，让所有人当场愣住。
这不是训练。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
训练第一天，后山就成了炼狱。
二十名精挑细选的汉子，背着塞满石头的背包，穿着那刀枪不入的“棉甲”，在山路上玩命狂奔。
每个人的肺都像塞了一团火，汗水混着黄土，在脸上冲开一道道黑色的沟壑。
孙旺才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本就不擅长体力，此刻两条腿沉得抬不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恍惚间，他看到跑在最前面的魏和尚和段鹏，那两个牲口虽然也喘得像破风箱，但那两双眼睛，却亮得像黑夜里的狼，没有退缩，只有一股子要把命豁出去的狠劲。
脚下一软，孙旺才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放弃吧。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子。
就在这时，赵刚走到了他身边。
这位政委没扶他，只是蹲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休息时，赵刚没讲那些空泛的大道理。
他走到一群瘫在泥地里、分不清是人是鬼的战士面前，指着他们身上被山石划出的血口子，指着他们磨出水泡的双手，声音沙哑，却字字千钧。
“你们现在多流一滴汗，上了战场，就能多一个兄弟活着回来见爹娘。”
“你们现在多学一个本事，就能让咱们村里盼着你们的老人孩子，早一天睡上安稳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疲惫的脸。
“为了这个，值不值？”
短暂的死寂后，不知是谁第一个从泥地里抬起头，用嘶哑的嗓子吼了出来。
“值！”
随即，山谷间响起一片震天的怒吼。
“值！”
孙旺才听着那吼声，猛地一口咬在自己的嘴唇上，满嘴都是血腥味。
他抓起身边的56半步枪当拐杖，撑着那副快要散架的身体，在一片尘土中，再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当晚，夜间训练。
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里，魏和尚戴着夜视仪，小心翼翼地前进。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是一片清晰的绿色。
风吹过树梢，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都在轻颤。
潜伏在草丛中的段鹏，连呼吸时胸口的起伏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黑夜，不再是危险和未知。
黑夜，是他们的主场，是他们的猎场！
而就在他们训练场数里之外的一处山梁上，一双冰冷的望远镜，正死死盯着新一团驻地的方向。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他是帝国最优秀的侦察兵之一，代号“山猫”。
按照情报，这片区域是八路军的核心驻地，但此刻却是一片死寂，灯火管制得滴水不漏。
可不知为何，这片死寂的山林，却让他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就好像……
就好像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反过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